第三十六章
作者:来瓶矿泉水      更新:2024-05-14 10:07      字数:3924
  温热的气息灌入身体。
  七扇慢慢睁眼,发现自己竟漂在空中!
  环顾四周,在她脚下,她的身体正双手交握着躺在床上。
  七扇慌忙抬手看自己,淡淡的透明模样。
  灵体出窍了!
  七扇努力想落到地上,但这灵体不受她意念控制,她只得尝试着抓住她能抓住的一切,床帏、桌子、凳子,慢慢地往门口靠,发现一层淡蓝的光膜把她圈在了屋子里。
  相厌呢?
  门忽然打开,透过淡蓝的光膜,山灵看到她飘在半空中,立马扭身回身,不出片刻相厌便来了。
  “相厌……”她开口喊他,却发现无法发声,嗓子里没有气流进出。
  相厌穿过那层光膜走进来,轻轻拉着她的手腕把她从半空拖到自己怀里。
  七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无法发声。
  “你为什么会有他的味道?”相厌并没有开口,但他的意念传到了她的脑子了。
  “我怎么可……”七扇刚想辩驳,忽然想起烟上花,落哲的烟上花在她身体里。
  “继续说。”
  七扇一愣,心道:“我哪有说话。”忽然一顿,“你能感知我所想?”
  相厌不悦地蹙眉,继续追问:“为什么会有他的味道。”
  七扇老老实实蜷进他怀里,“我被你排斥的时候,他用烟上花救过我。那个花至今还在我体内。”
  “是这个吗?”相厌从她心口随手一拈,一支透明的花凌然绽放于他指尖。
  七扇点点,“对。”
  “他为什么要护你?”相厌手指一松,花沉入她心口。
  还不待七扇回应,他捏起她的下颌凑近她,“你到底是他的谁?”
  七扇摇摇头,委屈地撇嘴,“我不是他的谁,我是你妻子。”
  相厌眼神一泠,把她推开,“这花上的味道不足以浸染你整个灵体。”他的眼中隐含妒火,“你整个灵体都是他的味道!”
  难得看到相厌这么强烈的情绪。
  她对他来说,果然很重要。
  七扇温柔地笑起,哄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他的味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没法和我在一起!”相厌冷道。
  七扇有些慌,“为什么?”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吗。
  相厌垂眸,“他是我必须灭杀的存在。”他的一切气息皆不可存于此间,应该……也包括你。
  七扇急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相厌忽地把她拉近,倾身在她脖颈间细嗅,“那为什么……你们的气息是相同的?”
  七扇无言以对,她真不知道为什么……
  七扇始终没有给他答案,相厌失落地走了。
  他走后七扇看着床上躺着的肉体,忽然想起相厌刚刚所说,他说,落哲是他要灭杀的存在。
  原来他不但排斥她,也排斥落哲……
  落哲在她灵体出窍之后拉住她,对她说,你看,这是不是你的相厌。
  为什么他要叫她看?
  相厌看到她出现在那里明显很惊讶,随后他撤回了那种可怕的力量,是为了……救她。
  毫无疑问落哲在利用她,他会不会早就算好了,所以屡次叁番地救她,烟上花也是幌子?
  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可以确定落哲对她隐瞒了太多。
  说相厌是恶灵的话是为了要她重创相厌,现在看来,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相厌视他为敌。
  从前他们为了争夺身体所属权,相厌不得不与他为敌,但现在二者已经各自有了身体,相厌对之前所遇见的人都没有敌意,唯独对他,是要杀之而后快的仇恨,若说是之前的恩怨也说不通,因为相厌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莫不是他记起落哲给他的感觉?所以循着本能要与他争斗?
  那落哲呢?落哲给她一种在回避相厌的感觉……相厌在青蜃所辖南郡横行那么久也不见他们出手,没道理非要等相厌成长起来才来。
  落哲为什么要回避相厌不得而知,但看他的态度,他极有可能知道相厌的身份,并且知道相厌跟他对立!
  相厌说她和落哲气息相同,又说烟上花不足以使她浸染上落哲的气息。
  气息相同,指的是什么气息?
  她与落哲有什么共同点吗?
  她和落哲的共同点……
  落哲给她的感觉其实并不像个机关算尽的人,他给她的感觉……甚至很像一个……
  前辈。
  七扇想起他放开她的灵体时对她笑了下,那不是要她赴死的笑,是自信她能让相厌收手的笑!当时他的银发、项圈被气流鼓动扬起来,那项圈……对,那项圈她绝对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里呢?那么古朴特殊的造型,在哪里……
  好好回想一下,七扇闭目凝神,她将到此面位的经历细细梳理了一遍,始终没想到在什么场合看到过这个项圈。
  这个场合一定是她常常呆的地方,她并没有刻意去记忆,只是看什么的时候顺带记住了……因为看的频率太高了。
  但她到这个面位以后似乎并没有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待过……
  门忽然开了,打断了七扇的思路。
  相厌别捏地立在那里,睃了她一眼,一抬掌,那淡蓝的光膜缩小,把七扇圈在里面。
  “相厌,你还在生气吗?”光膜空间缩小,七扇只得把自己蜷起来,隔着光膜小心翼翼地问他。
  相厌没回应,只是走到她躺在床上的肉身旁,掌心隔空平举,声线淡淡的,“为什么这肉身里,还有一个灵魂。”
  七扇抿抿唇,不知该怎么说。
  跃迁者不可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由来,若是扰乱此间因果便是大问题。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相厌冷道,“就因为我记不得那些事,就可以肆意欺骗?”
  “相厌……”
  “你和那个人一样,是夺舍者。”他给她定罪。
  他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七扇沉默,无异于认罪。
  相厌摔袖而出。
  之后一连几天相厌没再来。
  她能感觉到相厌的光膜可以给她一些能量,但或许他的力量就是不容她,也或许是离体太久,七扇逐渐衰弱。
  她本身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漂浮在空中的高度缓慢地上升,她才意识到自己灵体的质量在衰减。
  如今母系统彻底失联,她已经黔驴技穷。
  随着质量流逝的还有她清醒的时间,睁眼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门,她本能地察觉那是相厌,想睁眼,却已经做不到了。
  相厌这几天把自己关在仙灵依山势建的小楼里。
  他不想去见她。
  落哲曾经用琉璃盏囚禁他挤压他,没想到她却是他的人!
  所以她那些保护他喜欢他的话都是假的吗!虽然他早就知道有怪兽是假的……
  可他去质问她。
  她竟连一声道歉都没有。
  他不允许自己原谅她!
  他现在,只是有点无聊,闲来无事来看看的。
  见她乖乖躺在光膜里,不吵不闹的,相厌下意识有些心虚,会不会关久了她生气?
  但他的力量没有办法把她的灵体推入肉体,况且这肉体中还有一个灵魂。
  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夺的舍。
  只得造了一个防止她灵体溃散的光膜护着。
  走近了她还是不起,相厌故意弄出些响动。
  她还是飘得高高的不动。
  相厌等了会儿实在无法,只得把她拉下来,落到怀里才惊觉她灵体虚弱,“怎么了!你醒醒!”
  七扇自是听到了,但她实在睁不开眼,甚至没有力气动一下告诉他,她还在。
  相厌慌了,她的灵体比之前轻了许多,是不是要消散了!
  不,不可以!
  “你怎么夺的舍告诉我!我帮你,我马上帮你!”他声音发着颤,小心翼翼地把她翻过来。
  没有反应,她始终没有反应……
  慌了,他彻底慌了。
  相厌搂着她轻薄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弥散的灵体哀求,“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怪我……我不该生气,不要死,不要死!”
  他浑身战栗,指尖轻轻靠近她的心脉,尝试渡入温和的妖力给她,竟加速了她的消散,吓得仿佛被灼烧般抽手。
  觉得自己是个毒,会伤害她的毒,连忙把自己退得远远的。
  这一刻,谁还记得这是那高高在上超然物外的新主。
  他终究,还是被她拽入了凡尘。
  相厌彷徨地出了她在的屋子,久候的山灵们聚拢在他身边,半跪献策,“主,不如将肉身上的灵魂驱逐,再为她固魂。”
  他失魂落魄地摇摇头,现在他哪怕是碰她一下,她都会消散一些,若是用术固魂,怕是当场就散了。
  他终于知晓自身存在的意义,便是灭杀那来自异界的能量,为此不惜吸取天地灵气。
  而她却仰仗着那异界能量存在。
  落哲是他唯一不得不杀之人,却也是唯一能救她性命之人。
  是不是从一开始,她来到他身边,就是一场计谋!
  她……到底是谁?
  又为何而来?
  他要找回那些记忆。
  相厌单手捏诀,一瞬间风行千里。
  早在南郡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在更往北的地方,有他的气息。
  那气息有着难以言喻的沉痛阴郁。
  察觉这气息时七扇正赖在他怀里抚摸他的黑鳞,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带着她往南到了中洲。
  如今,却不得不去面对。
  到了目的地,相厌俯瞰脚下山峦,竟寸草不生,他循着气息找到了一处坟冢。
  简陋的墓碑上写着相柳氏相晨。
  相晨……
  阿晨。
  他朝坟冢旁边走了几步,看到一截被掩埋着的黯淡无光的手环,再细看,还有一段被土浸得褪色的发带。
  这段发带上,气息沉厚。
  相厌抬指去拾,将要触碰之际却忽然顿住。
  他竟有些怕。
  这发带上流窜着的记忆太多了,即使还没触碰,那些强烈的悲欢都快要溢出来扑向他了。
  赶紧收回手。
  是不是……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她有没有骗自己,有什么重要呢。
  她是夺舍者,又如何呢。
  只要她能常伴他左右,那些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不能灭杀落哲……
  他又为什么要存在?
  在与落哲交手的过程中他无比清楚地明白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如果放任落哲不管,那他又凭什么掠夺天地灵力?
  此间天地的均衡又由谁去维护?
  喜欢她,竟是与自身存在相悖的事。
  再坏,还能有眼前的情况坏?
  相厌自嘲一笑,捡起了那段发带。
  “带我出去玩呗,相公~”
  “就是邀请你到我身体里来啊~”
  “弹弓啊……我放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了!”
  “那你脱了是不是就是个没鳞的秃蛇啦!”
  “相厌……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记忆如巨浪席卷,与她相处的滴滴答答,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她转头回望他时那几缕飞扬的发丝……都清清楚楚地在他眸中展开。
  他受尽苦楚撕裂心脏寻死的无助与绝望,临死前想再触碰她却不得的遗憾……悉数入脑。
  相厌卒然跪倒,肩头微颤,嘶哑的嗓音碾出:“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