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作者:寒土      更新:2024-08-24 17:45      字数:4162
  裴宴自然不会拒绝,她惜命得很。
  说曹操曹操到,关押黄兴的车倒到她面前,透过加了铁丝网的玻璃,她跟黄兴对上视线。
  裴宴想起黄兴对自己的恐惧,忽而一笑,用口型道:“别说不该说的。”
  黄兴整个人一颤。
  他毫不怀疑,要是他跟他那些大哥说关于这个女人的半个字,肯定会被这个女人想办法做掉!
  他才不信那些条子的鬼话,这女人明显见过血,怎么可能是良民?
  连条子都查不出她的底细,她的背景一定深不可测,说不定是什么国际鲨手集团的头目。
  这种法外狂徒,想做掉他一个黄兴不是轻轻松松?
  黄兴欲哭无泪,真恨不得把自己撞墙撞失忆,忘记关于她的一切。
  浔阳市广播电视台。
  《浔阳闲话》节目的记者,红羽绒服姑娘小于失望地回到台里:“头儿,没蹲到人。”
  她口中的“头儿”是《浔阳闲话》的总制作,一个快五十岁,却总是追在流行前一线的男人。
  闻言问她:“你蹲没蹲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蹲没蹲到。”
  听小于说裴宴从始至终没出现,头儿满意点头:“这些媒体争不过咱们节目。这样,我想办法联络到这位小裴,最好是能针对这件事做个独家专访。”
  他们节目的观众大多是中老年人,不会上微博,只要他们比其他报纸节目快上一步,那依旧是一手新闻。
  这事件集亲戚撕逼、陈年旧怨于一体,直戳他们观众群体的点。
  收视率不高,他名字倒过来写。
  裴宴第二天接到头儿的电话,对方是通过熙来街要到的她的号码。
  彼时她正像看仇敌一样盯着自己面板,虽然上了一波热搜,但知名度依旧没有达到要求,卡在97.48%缓慢上移。
  这大概是因为,看到热搜的大部分并不是浔阳人,就算是浔阳人,可能只顾着吃瓜看戏,对小吃摊的认识太过抽象,不能被算进知名度里。
  裴宴愁得很,要不是怕太有炒作嫌疑,引起网友逆反,她简直都想在网上挥着大旗给自己打广告。
  现在一听浔阳中老年人很热爱的《浔阳闲话》找她采访,裴宴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能把我小吃摊的地址报精确点么?”
  头儿:“我们观众群都是中老年人,爱省钱,不是你的客户群体。”
  裴宴:“没事,宣传一个是一个。”买不买是次要的,知道有这么个摊子就行,好让她完成任务。
  两天后新一期《浔阳闲话》播出,裴宴事件专访被放在开头,头儿很皮地用了一段法制节目专属bgm,讲述极品亲戚陷害可怜摊主小裴,结果自讨苦吃,被当场逮捕的故事,电视机前的阿公阿婆差点以为切错了台。
  直到记者小于开始采访小裴邻里,挖掘小裴和亲戚间的陈年旧恨,阿公阿婆这菜感觉,味儿对了。
  节目中,邻里们都大肆为小裴母女抱不平,其中最善谈的是一个何姓大婶。
  马赛克遮住大婶大半张脸,她用尖细的机械音细数裴茜罪过十八条,把阿公阿婆们气得跳脚。
  “怎么有这种人!”
  “当初她爹娘就不该把她捡回来,就该让她在路边上饿死!”
  阿公阿婆们虽然不擅长上网,但他们也不是没有交际圈。
  纷纷打电话给牌友、钓友、好兄弟好姐妹:“快看《浔阳闲话》,马上就要播到裴茜自讨苦,被警察逮捕了!再不看只能等重播了!”
  《浔阳闲话》实时收视率一路飙升,头儿等人乐得合不拢嘴。
  节目最后,按照裴宴要求,主持人小于连着说了三遍小吃摊地址,哪怕再耳背的阿公阿婆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勤俭持家的阿公阿婆不可能买这么贵的小吃,但出于对小裴的同情,他们还是记下了小吃摊地址。
  裴宴就看着数值一路上升,《浔阳闲话》刚播完,就超过了99.99%城北小吃摊。
  裴宴不由感慨这节目在阿公阿婆中的影响力之大,她之前以为她一直到攒满66w,分目标2都完不成,没想到因为裴茜袁志的意图陷害,她因祸得福,反倒早早满足提高知名度的分目标。
  比起之前让她寸步难行的知名度要求,赚够66w不过是时间问题。
  虽然之前围观群众说没有必要,但裴宴还是让警方帮忙联系相关部门出具了检测结果,将它放大打印贴在小吃车上。
  其实她不是没担心过生意受影响,毕竟这事闹得这么大,说不定有些热爱脑补的会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她休整两天重新开张时,惊喜发现,排队的人不仅没变少,还变多了。
  有些是看到热搜底下有人安利——虽然光看直播那俩极品亲戚是因为陈年旧恨才栽赃陷害,不过有不少吃过裴宴小吃摊的评论说不仅如此,极品亲戚还是因为裴宴做的好吃,生意特别好,所以嫉妒。
  这得有多好吃?
  还有一些,竟是被看过《浔阳闲话》的家中阿公阿婆念叨久了,对这个小吃摊产生兴趣。
  虽然这两拨人加起来不算特别多,毕竟熙来街在城北,除了科技园和两所大学,就是荒郊野岭。
  但都是客源,多一个都是好的。
  天气越发冷下去,一月底张全成功升职熙来街总经理,给裴宴包了个大红包。
  二月初,学生们放了寒假,科技园的打工人们还要辛辛苦苦工作到过年前几天。裴宴估摸着春节前怎么也都能能赚满66w,多少也带上了些快过年的懒散。
  她在古代生活十几年,被影响很多。
  古代过年可是一年中最大的事,不像现代这么冷冷清清随随便便地就过了。
  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到正月十五,寂静肃穆的宫里头都十分热闹。
  年前宫中天天都有大小宴会,尚膳局要忙到除夕当天。年后建昭帝为表皇恩,有一定品阶的宫人可以分拨出宫探亲或者游乐。
  裴宴头一回出宫,是建昭八年。
  彼时朱家已满门抄斩,王氏一族虽未曾被重用,但也已平反,姬凭阑则被接出冷宫。
  因宫中清算了不少朱家安插的宫人,空出许多位置。裴宴从末流宫婢升了八品女使,恰好满足出宫要求。
  彼时大庸百废待兴,老百姓刚度过最苦的时候,这个年大家铆足了经要过好,意在除旧迎新。
  京中天天有庙会、灯会,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手艺人和摊贩比比皆是。
  当时裴宴外表不过十岁出头,梳着双丫髻,像放风的囚犯一样欢天喜地玩了一天,转眼就到了夜晚。
  夜里会大街小巷都挂着花灯,街上亮如白昼,不只是老百姓,连达官贵人都出来看灯。
  天上焰火绚烂,卖艺的用滚烫的铁水往空中一洒,做出“火树银花”。
  裴宴举着糖葫芦,被那耀眼夺目的“火树银花”惊得愣住,愣怔中被拥挤的人群一推,撞到一人身上,将他脸上戴着的,街上少年少女常戴的花色面具撞歪。
  她正要说“抱歉”,忽然听到一声淡然声音:“裴女使。”
  裴宴猛地回头,竟是姬凭阑。
  姬凭阑不再是冷宫罪妃之子,她一个小小宫婢,很少再有同他交往的机会。
  大半年过去,裴宴只跟在局中女官身后走过宫道时远远见过他两三次。重得圣心的六皇子,身后总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他似乎往这边匆匆一瞥,但因为太快,哪怕裴宴自认对他有些了解,也难以辨别他是不是只是在看宫墙和落叶。
  人群浩浩荡荡走过,皇子贵不可言。
  当初冷宫相处的一天天,仿佛幻梦一场。
  不过裴宴也没什么埋怨,姬凭阑在宫中乱起来前匆匆给她塞了一大把碎银,靠着这些碎银打点,裴宴躲过不少一不小心能要命的麻烦。算起来,人情早能两相相抵。
  她之前送饭送药本就是出于本心,从没想过挟恩图报。既然姬凭阑不曾主动联系,她便主动将冷宫日子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现在。
  姬凭阑抽条极快,眉目贵气,已能看出未来俊美模样。
  他把面具扶正直直看着她,看了不知多久,直到裴宴要行礼,才猛然回神一般:“不必。”
  他往周围巡视一圈,似乎在顾忌什么,随后才从袖中掏出什么,递到她手里:“听闻你升了女使。”
  裴宴垂眼去看,是一块润白刻祥云纹的玉。
  她直觉这不是廉价东西,不管是还人情还是贺礼都太贵重:“殿下,下官当不起。”
  姬凭阑却说:“不是什么极好的东西,拿着就是。”
  裴宴不懂玉,听他这么说,想来这玉不过长得漂亮,不像传说中的冰种翡翠那般值钱。
  不愿拉拉扯扯,便道谢收下了。
  见她收下,姬凭阑不知是不是穿的狐裘太过暖和,耳根有些不明显的泛红。
  匠人又做出新的火树银花,绚烂之下,姬凭阑的耳根逐渐恢复原色,裴宴啃了一口糖葫芦,听他忽而开口:“我并非不想同你联系。”
  裴宴抬头。
  姬凭阑哪怕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声音中带着低落和疲惫:“朱氏外戚专权多年,在朝中曾根深蒂固,虽说父皇查出贪墨、掩盖灾情等多项罪行,将朱家满门抄斩,废朱氏女皇后位。可朱家两位大将军依旧有不少旧部人手未被清算。因朱氏女自尽,皇长子虽被废太子位,但并未有其他处罚。”
  “废后过去嚣张跋扈,残害龙嗣,父皇仅三个活着的儿子,其中三皇兄在娘胎里中了毒,是个残废哑巴。朱氏余孽和皇长子党藏在朝中,尤其对我这个健康皇子虎视眈眈。”
  “我不愿将你牵扯进这些事。”
  裴宴一个底层小女使,消息来源不多,完全不知姬凭阑处境。
  她心中叹息,又想姬凭阑会跟她说这些事,恐怕是同她一样,将对方当做朋友。
  姬凭阑看似总有一群人跟着,恐怕实际无比孤独,就连她这个朋友,因为不想给她带来危险,都不能多加交往。
  裴宴想了想,安慰道:“殿下,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怕一年说不了一回话,我依旧将殿下当做朋友。”
  姬凭阑深深看她一眼,裴宴看不出他神情,是否多了点安全感。
  不过之后几年,他们确实“君子之交淡如水”,一直到裴宴成为圣上面前红人,他们有所交集不再突兀之前,他们往往只能在宫道宴会上远远对视,年节裴宴出宫之时,才能在人群隐蔽之下,小叙几句。
  ……
  裴宴抚摸着玉佩的位置。
  哪怕不是什么好玉,她作为八品女使也不该有这种东西,她便将它贴身挂着,后来习惯成自然,从未摘下来过。
  因为这种种原因,年节对她来说一向特别。
  哪怕回到现代,也不愿冷冷清清过,提前十几天就准备开始置办年货。
  然而她的年货单子才列了一半,就接到叶警员电话,要求她去趟警局。
  “主要是两件事。”
  叶警员给她递了杯茶,说来这小姑娘也是奇怪,年纪轻轻的不爱可乐饮料,倒是爱喝茶:“黄兴所在的那个零售贩毒团伙已经被我们禁毒支队剿灭,因为你在这个案子里有一定功劳,上面给你申请到了一笔奖金。”
  裴宴眼睛一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