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再说一遍，请你们出去。”佟宴再次开口，嗓音依旧虚弱的没有什么起伏，可是明显可以听出比刚才多了丝不耐和隐忍。
  小刘站在一旁有点不明所以，一旁的顾萧棠却直接对医生道，“你给她检查。”
  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
  一旁的江沣见状也拉过小刘跟了上去，而且还带上了病房的门。
  顾萧棠跟江沣两人在外面没有等多久医生就出来了。
  “她怎么样？”顾萧棠看了一眼一旁关上的房门问。
  “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后背上的伤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医生说完顿了顿，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面无表情的开口，“病人还交代说她想休息，所以不希望任何人进去打扰她。”
  说着，在两个男人难看的脸上下他转身离开。
  看着医生离开的背影，一旁的小刘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看来她已经知道了她弟弟的事。”
  他话落，江沣沉默了下来，看向一旁的顾萧棠。
  这时，顾萧棠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后拿着手机走到一旁接听，“喂，圆子……”
  江沣眯着眼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深思。
  “队长，我们要回去吗？”小刘开口，“早上局长说要让你过去找他汇报这次的案件。”
  “知道了。”江沣收回视线，再次看了一眼一旁的病房门，随后转身离开。
  病房内。
  佟宴躺在床上，目光有点呆滞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神情有点木讷。
  刚才顾萧棠跟江沣的话她自然是听到了，小涛，果然是没有救过来吗？
  “姐姐……”
  耳边似乎还能响起那个时候，他最后喊自己的那声。
  她不是去救他的吗？为什么没能救得了？
  为什么那么多的孩子都得救了，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小涛一个人却……
  这好像是佟宴长这么大以来，记忆里，她第一时间体会到失去一个人的痛。
  她记得，她是十五岁的时候被佟家领养的，十五岁不小了，是一个已经到了懂事和记忆的年纪，可是那个时候的她，记忆好像是残缺的。
  她好像是什么都记得，可好像又忘记了什么东西。
  如果是从小就被收养的孩子，正常的情况下都会对领养自己的那个家庭有感情的，而且还是很深的感情，可是佟宴却不同。
  不知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张，还是因为，在记忆中，她的养父对她的态度好像都不怎么有温度。
  所以，在她十八岁养父去世的时候，她或许是伤心的吧！可也仅仅只是伤心，没有其他的情绪。
  可是那个时候的伤心，佟宴却是替自己的养母伤心的，因为她那样一个女人，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她同情，同情自己的养母。
  所以，现在，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失去亲人感觉的痛。
  亲人，是啊，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那个会傻傻的对她笑，然后喊她“姐姐”的男孩当做了亲人。
  很不好受的感觉，很难受，比之前那种她想象的愧疚还要不好受。
  原来，这就是一个失去一个不想失去的人的感觉吗？
  佟宴放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心里某处传来隐隐的疼痛，和那她不想去感受的愧疚交杂在一起。
  这个感觉，还真是不好受极了。
  也正在这时，一旁传来病房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佟宴背对着门边没有动，可是却出声道，“我说了，我困了，不想让……”
  佟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尖锐中带着愤怒的嗓音给打断，“困了，你现在还有心情睡觉？”
  这突然的声音让佟宴的背脊一僵，病房内的空气好像都伴随着这道声音而窒息了好几秒。
  过了好一会，佟宴才转过身，看向一旁床边站着的女人。
  佟玉芬脸上带着刻薄到了极致的笑，说她是在笑，倒不如说那眼神像是利剑一样恨不得要在佟宴的脸上给剜出一个洞来。
  她好像要比佟宴想象中的要好，除了眼眶微带红肿以外，脸上的刻薄一如既往，不过眼眶下面有着微微的黑眼圈。
  哭过，伤心过吧！
  是啊，身为母亲，儿子去世了，怎么能不伤心呢。
  想到这里，佟宴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红唇微勾，笑道，“你来了。”
  从醒来开始到现在，佟宴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佟玉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果然……
  佟玉芬站在一旁，看着佟宴脸上的笑容，还有那语气的自然，好像就是在这等她来。
  心里本来就窝着的火气在此时更是蹭蹭的往上涨，几乎是二话没说，她直接上前，抬手就在佟宴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在看到她的动作的时候佟宴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可是企她却没有动。
  病房内很安静，所以佟玉芬这突然的一巴掌也是清脆的刺耳，而且力道大的更是让佟宴的半边脸颊都麻了，疼痛从脸颊上传到了整个头部，脑部有瞬间的空白，佟宴直愣愣的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反应。
  真狠啊！
  如果这一巴掌能把她给打死的话，佟宴想，她肯定会想把她打死然后给她的儿子偿命的吧！
  “你这个贱女人，都是你害了小涛，都是你。”佟玉芬站在一旁，看着佟宴，脸上的表情恨不得能吃人。
  “我本来以为你会看在我们家领养你，抚养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是诚心诚意的想救小涛的，可你就是有一颗歹毒的心，你哪是想救小涛，你就是巴不得害死他。”
  在那天从码头回来后，在佟玉芬接到警察的电话让她去认领尸体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出事了。
  可是在那之后，当她听到那些被拐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得救了，可是就只有他的小涛出事了的时候，佟玉芬在警局大闹了一场。
  可是闹有什么样，再怎么闹，他们能把她的儿子还给她吗？
  佟宴坐在床上，耳边佟玉芬的话断断续续的她有点听不清，不知过了多久，脸颊上的疼痛和耳边的嗡嗡声消去了不少时她才抬头。
  对上小涛那憎恨的目光，佟宴顿了一秒，道，“对不起，小涛的事是我的错。”
  对于这点，佟宴不想去否认。所以，对于刚才佟玉芬的那一巴掌，她没有任何的躲避，因为，就相当于为了小涛。
  “你的错。”佟玉芬看着她，“是啊！都是你的错，那个歹徒明显就是因为你才会对我的小涛下杀手的，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小涛他不会死的。”
  听着佟玉芬的话，佟宴眼里一闪而过的讶然，“你，怎么知道？”
  不过经过她这么一提醒，佟宴也猛然想起来，当时的情况，那个黑瘦男人不仅是认识顾萧棠的，而且还认识她？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认识，他当时说的那些话她都没有任何印象，可是却影响了她。
  “怎么，被我说对了所以你心虚了吗？”佟玉芬说着走进她，“我告诉你佟宴，我儿子是因为你死的，所以你要给他偿命。”
  佟玉芬说着忽然抬手再次朝着佟宴打来，可是这次，她不是想要打佟宴，因为她的手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刀子。
  佟宴见状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抬手就想去握住她的手，可也是这时，一旁却又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佟玉芬朝着佟宴劈过来的手被人半空拦截，伴随着“啪嗒”一声，她手里的刀刃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准你进来的？”耳边响起男人阴鸷中带着沉冷的嗓音，佟玉芬吓的整个人一哆嗦，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顾萧棠，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佟宴坐在床上，刚抬起的手还来不及收回来，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后才抬头看向一旁浑身透着阴鸷和冷意的男人。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没走？
  “你，你想干什么？”佟玉芬回过神，脸上依旧带着凶狠，可相比较于之前却显得要怯懦多了。
  “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劝你最好别管。”佟玉芬说着一把甩开顾萧棠握着她的手，壮着胆子开口，“我看你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不过你恐怕还不知道佟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吧！”
  她说着瞪了一眼一旁的佟宴，随后一脸忠告的开口，“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给缠上了，不然到时想甩都甩不开。”
  她好像是一副很好心的样子，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个女人以前不知道是有多坏，所以在她都十五岁那么大了还被家人抛弃，要不是我哥好心收留她，她现在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
  “可是我们家好心收养她，她却忘恩负义，不仅不懂得回报，我哥刚把她领养回来还没过几年她就把我哥给克死了，后来我嫂子的身体也是一天比一天不好。”
  佟玉芬说的一脸的义愤填膺，好像佟宴真的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然后必须立刻枪毙的罪。
  佟宴坐在一旁，脸上从刚开始的好笑到最后的淡然和面无表情。
  从小到大，她的这个姑姑有在外人的面前就没说过她的好话。
  佟宴永远都记得，在她高一的那年，她这个姑姑亲自跑到学校，然后当着学校那么多人的面，说她从小不学好，跟外面的野男人厮混，然后被她的养父给看到了，才会被活活气死的。”
  那个时候的学生，谁会去同情你，只会觉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是啊！佟宴当时自己听到的时候都想：是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竟然因为跟野男人厮混，而把自己领养自己的父亲给气死了。
  真坏啊！
  可是那个时候，就在全校都相信佟玉芬的话，认为她是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孩的时候，只有苏栗一个人相信她，只有苏栗站出来帮她说她的“姑姑”，而后来还被佟玉芬给打了一巴掌。
  遥远的记忆一旦打开好像就有点难以收回来，佟宴的神情有点迷茫，目光有点焦距的看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好像能透过眼前的虚空，看到那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往事。
  不堪的往事，那个时候，她被学校强制要求退学，然后，没有任何一家学校愿意收她。
  佟宴想着，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却正好对上他也正好看向自己的眸子。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佟玉芬的话，也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脸上这样淡然的神情却让佟宴有点恍惚，好像，此时他虽然在看着自己可是又好像不是在看着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好奇怪？
  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也是相信了佟玉芬的话了吧！
  所以，他应该清楚了她的为人，应该不会再想要跟她结婚了吧！
  “她克死了我哥，现在不仅要克死我嫂子，还克死了我的儿子，这样的扫把星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
  佟玉芬说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顾萧棠，再次道，“这位先生，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佟玉芬的话落，顾萧棠的目光从佟宴的脸上收回，随后看向眼前的女人。
  清冷中带着一丝俯视和轻蔑的眸子，给人一种那种身居高位的审视。
  “嗯。”他点头，冷峻的面容上淡的好像没什么表情，可是仔细看，却可以见他脸上的每一笔线条都是那样的锋锐中透着寒霜。
  佟玉芬有点楞，看着顾萧棠就轻轻的“嗯”了一声的淡然态度，她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上次在医院见过顾萧棠的事她还是记得的，因为眼前的男人身上透出来的那股跟他们这种人不同的气质和矜贵是让她仰望的。
  所以，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的身份不简单。
  之前她就好奇他跟佟宴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又在医院见到，而且他还这么的维护佟宴，所以她才想着两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那个臭丫头从小就被人抛弃，而且长的也不好看，又没有什么能力，凭什么被这么出色的人喜欢。
  对上佟玉芬脸上的怔楞，顾萧棠眉头及不可见的皱了皱，随后薄唇轻启，凉凉的吐出几个字，“谢谢你，让我更多的了解我的未婚妻。”
  谢谢你，让我更多的了解我的未婚妻。
  意思跟他话语里表达的意思完全一样。
  尤其还是顾萧棠口中这淡淡的“未婚妻”三个字不仅把佟玉芬给吓的呆住，一旁的佟宴也看向他，眼里满室不敢置信。
  这个男人有病吧！直到现在还想着要跟她结婚？
  佟宴忽然很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脸上让人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的男人，心里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不然，到了此时此刻，尤其还是在听了佟玉芬的一番话之后，他竟然还想要跟她结婚？
  结婚！
  难道结婚这两个字在他的眼里仅仅只是两个字，随便哪一个人，不用笔都可以随处随地写出来的两个字吗？
  佟宴是不解和惊讶疑惑，可是佟玉芬却是震惊而不甘。
  “你，她是你的未婚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萧棠，脸上的情绪复杂到有点扭曲，“她怎么可能是你的未婚妻？”
  她话落，顾萧棠有点好笑的看着他，“为什么不可能，一个单身女人和一个单身男人，有法律规定不能结婚？”
  “可是……”佟玉芬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可是她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你。
  她这样低贱的女人怎么可以找到一个你这样出色的男人。
  看着佟玉芬脸上的不甘和怨恨，顾萧棠眉头越蹙越深，不耐的开口，“这位夫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还不从这里离开，我不介意让人请你出去。”
  顾萧棠话落，佟玉芬的脸色白了又白，看了一眼一旁坐在床上神情淡然的佟宴，又看了一眼眼前神情肃穆的男人，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可是到底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看人脸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佟玉芬知道眼前的男人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她没有在等被他给请出去，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对一旁的佟宴开口，“大嫂这几天身体很不好，尤其是在听到小涛因为你的原因出事之后更是伤心过度进了医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是稍微还有点你良心，就回去看看她。”
  说着，她最后瞪了佟宴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佟玉芬的离开让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安静的让佟宴感觉到脸颊上的疼痛好像更清晰了。
  一旁站着的男人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正在佟宴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顾萧棠拿出手机打了一个号码，道，“把她送去警局，跟江沣说是蓄意杀人。”
  她？蓄意杀人？
  佟宴一惊，看着男人脸上的冷然和凉薄，她瞬间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指的的是刚从这里离开的佟玉芬。
  蓄意杀人？
  佟宴看了一眼掉在一旁地板上泛着寒刃的刀刃，红唇紧抿，没有开口说求情的话。
  毕竟，刚才佟玉芬不的确是想要把她杀了然后给她儿子偿命吗？
  既然做了就要准备承担后果，这是她应得的。
  只不过……
  佟宴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间是那一片化不开的冷意。
  如果佟玉芬在刚才离开的时候要是知道顾萧棠事后会打这个电话，她估计会气的后悔刚才还“好心”的跟他说了这么多吧！
  虽然只是认识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可是从第一次见面，佟宴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那种千年的寒冰，不能碰，更不能握。
  他的残酷和凉薄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说不定他这一刻还在跟你平和的谈话，下一刻就会要了你的命，重要的是，那个时候你却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佟宴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看向前方的某一个点，淡淡的开口，“你知道我不会感激你的，所以不用这么做。”
  “怎么，你想为了一个刚才想杀了你的人求情？”顾萧棠眯着眼睛看着她，瞳孔深处闪过点点冷芒。
  佟宴闻言笑了笑，道，“她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可是最没有良心的，怎么可能替她求情。”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堂堂的顾市长的想法要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改变的话那也太好笑了吧！”
  “你不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顾萧棠锐利的眸子落在她有点苍白的侧颜上，“我说过，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佟宴有点好笑的重复着三个字，转头看着他，红唇勾起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讽刺。
  “顾市长，你是生活在古代吗？”佟宴问着，在男人微带疑惑的目光中再次开口，“所以喜欢那种我救你一命，然后你要以身相许的戏码。”
  佟宴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还没救呢！就算救了也是你的妹妹，所以要以身相许也轮不上你啊！”
  佟宴的这番话完全就只是随口的胡说，可是在话出口，不知是话语里的哪个字触及到了她心底那被埋葬的记忆，她的神情有点怔楞。
  曾经，她好像也对什么人说过类似的话？
  佟宴有点出神，所以没有看到，在她的这句话落的时候，眼前的男人脸上也有着一闪而过的微楞。
  像是也想到了什么，思绪有点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一片谁也没有察觉到的寂静中，顾萧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管你承不承认，或者愿不愿意，你是我顾萧棠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已经不能改变。”
  顾萧棠的声音拉回了佟宴的思绪，抬头，却听见他再次道，“奶奶听说你醒了，所以等会会过来看你。”
  佟宴还在想着什么叫“已经”不能改变，突然听到他这句话，她楞了好半天才问，“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