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妮……”
  陆橘举着一个恐龙头套，身上已经穿上了恐龙服装，她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一旁还在翻看剧本的柳小妮，“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在幼儿园里，你就在服装上给我下套的事儿吧？”
  “有吗？”
  柳小妮脸上堆满了惊讶。
  陆橘：“……哦呵呵，您忘性蛮大的哦！”
  “哦，我想起来了！”柳小妮敲了敲剧本，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不是周老师的过失嘛？你家那位还豪掷千万让她滚蛋呢！哈哈，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人傻钱多还是单纯地想要为某人出一口气。”
  她话里揶揄和想要转移话题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陆橘却是记得当时周娉婷见事情无可转圜时，向柳小妮求救的那句话，还有柳小妮恰似不经意地打算她要她认错的回答，当初她以为柳小妮是个相貌好人品佳的好老师，所以才没有怀疑她，但是这些点在今天看来，都十分可疑啊！
  或许是陆橘脸上摆明了不信任，盯着她的双眸有着浅浅的压迫力，柳小妮最终摊开左手耸了耸肩，“好吧，这事儿有我的影子，不过我也就是指点了周娉婷那么一点点，谁知道她那么蠢，生怕别人不知道事情是她干的，最后事情败露还想要拖我下水，被撵走也是活该！”
  陆橘撇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恐龙头’，“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柳小妮坦诚承认了，陆橘才把心里那点儿担忧放下，只是这恐龙头稍微有些重，戴上去之后只能有大约五十度的有效视角，这种看不见脚下的感觉让人有些不敢走路。
  陆橘稳了稳重心，试探着往前迈了迈。
  巨大的恐龙身体登时不稳地开始摇晃。
  “唉唉唉——”
  陆橘左摇右晃，可是越看不见越慌，她尚且不能完好地掌握恐龙腿的步伐，因此越走越飘，如同喝多了的醉汉，晃晃悠悠眼看就要跟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柳小妮急忙过去架住了她。
  扶的时候没注意，沉重的恐龙撞在她的右肩，柳小妮的脸登时惨白了一瞬。
  陆橘急忙站稳，视角有限，她没能看见柳小妮脸上的表情，只是扶着头套靠住墙喘气，“我的妈呀，你真的要让我穿着这个上台么？”
  “……当然，”柳小妮扯着嘴角，轻轻动了动右肩，右手臂顿时传来一阵针走般的刺痛，急忙咬着唇忍住了，“要想让真相平稳地水落石出，你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行吧……”
  陆橘心有戚戚焉，觉得自己在某些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很可怜了。
  幼儿园里时常会有‘故事会’环节，小朋友们搬着板凳排排坐，围着一方小舞台坐成一圈儿，台旁有专门负责读故事的旁白老师，台上有时会有老师根据故事的需要来扮演一些故事角色。
  今天的故事由柳小妮来担任旁白老师，至于扮演故事角色的自然就成了陆橘。
  几个班的孩子一起，围坐在舞台下面。
  柳小妮利用‘特权’，将九儿安排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以便让这场安排达到最好的效果。
  “小朋友们，今天老师要在故事会上讲的故事名为《母恐龙的蛋》。”柳小妮的声音轻柔而又不失清晰，很快将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吸引，等陆橘披着恐龙服装笨拙地从幕布后面出来的时候，台下的小朋友中间顿时响起一阵惊诧的抽气声。
  陆橘在窄窄的视角里看见了九儿，她正张着嘴巴，不自禁地仰头吃惊地看着台上，旁边正坐着那位夏禾女士的儿子，陆橘记得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忘了。
  相比九儿而言，他就淡定的多，只是到底是个小男孩儿，眉毛也微微上扬着，眼睛闪亮。
  “恐龙妈妈的蛋丢了！”柳小妮的声音高了一点儿，陆橘回过神，急忙在台上转来转去，做出‘丢蛋’的紧张动作，一边在心里哭笑不得。
  苍天，她跟柳小妮压根儿就没有彩排过，说是临场发挥，可她现在只想笑。
  她下的蛋呢？
  丢了？
  想到一会儿要跟九儿说明真相，她才稍稍压制了心里那点儿不合时宜的笑感，紧张地转头甩尾。
  ……
  “恐龙妈妈找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她从食肉的霸王龙手底下逃脱，又掉进波涛汹涌的大河，累的奄奄一息也没有找到她的蛋……”
  柳小妮声情并茂的旁白成功地让一些小孩子们开始呜呜呜地抽泣，陆橘在台上一会儿演被龙追，一会儿演溺水，累的满头大汗，汗水进了眼睛也没有办法擦，只能拼命眨掉继续。
  小孩子们微微伸长了脖子，都很想知道恐龙妈妈历经了这么多的艰险，到底有没有找到。
  陆橘也不知道结果是怎样，因为柳小妮说对她保密，只说这场戏之后，她就可以告诉九儿真相了。
  陆橘半信半疑，可也无计可施。
  时间太仓促了。
  “恐龙妈妈最后找到了她的孩子……”柳小妮声音柔柔地说着。
  陆橘听见所有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也放下心来。
  毕竟还是一群小孩子，听到的故事必须要是完美结局，否则的话，恐怕会给他们留下阴影的吧？
  “但是啊，”柳小妮忽然话锋一转，“那只小恐龙离开了妈妈和族群，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他被另外一个族群收养，早就已经改变了恐龙的习性，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陆橘一怔，站在台上僵立不动了，她不知道这里要怎么演。
  所有的孩子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和陆橘一样，全都僵住了。
  柳小妮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母恐龙跌跌撞撞地奔到小恐龙面前，孩子孩子，我是你的妈妈啊！小恐龙漠然地看她一眼，你是我的妈妈吗？可你来得太晚了。”
  “呜呜呜……”
  有几个孩子小声地抽泣，逐渐在教室里连绵成一片。
  九儿也哭的鼻酸。
  柳小妮忽然看向台下的孩子们，“小朋友们，母恐龙去晚了，那她还是小恐龙的妈妈吗？”
  “是！”
  所有孩子齐心协力地大喊。
  稚嫩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要穿破坚硬的墙壁。
  陆橘眼眶里似乎又进了泪水，有些涩涩地酸。
  柳小妮道，“她说，对不起啊，我来晚了，但我是妈妈啊！”
  “呜哇哇……”
  小孩子的感情最是纯粹，有些小女孩儿已经开始哭着喊妈妈了，九儿也哭得一抽一抽的，其他家庭完满的孩子尚且如此，何况九儿？
  只是她一直隐忍地咬着牙，小脸憋得发红，都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旁边的小男孩儿大概是最淡定的一个，此刻看了看九儿，伸手又从怀里拿出一枚棒棒糖，声音不大不小，“别哭，那都是骗人的。”
  柳小妮：“……”
  哪儿来的熊孩子！
  “不是骗人的！”九儿忽然失控地大喊了一声，她站起身来，双手握拳下垂贴紧了身体，闭着眼睛用力地大声地道，“才不是骗人的！”
  妈妈只是来晚了！
  妈妈真的只是来晚了！
  “故事到此结束，”柳小妮看向九儿，眼神平静，“九儿说得对，这不是骗人的，你妈在那儿。”
  她指了指台上的母恐龙。
  九儿的目光唰地转移过来，大眼睛还挂着泪痕，所有的小孩子都跟着盯住台上的母恐龙。
  与方才看故事时的目光完全不同，此刻孩子们的目光有如实质，都快要将陆橘给击穿。
  柳小妮不咸不淡地又对九儿补了一句，“对了，那是你亲妈，把你生出来的那个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