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开启了。
  连成一串，向着前方继续前行。
  下一个大的集中点是沙市，今天是无论如何赶不到了，只能到前面的城市暂停。
  雨又下了起来。
  进入四月后，这雨不再是连绵终日不停的状况。
  而是变得忽喜忽悲。
  有时候狂风骤雨，有时候只是多云，甚至于，一天中若是运气好还能放晴个一小会，不过整体还是阴沉的。
  就像是更年期里人们的心情。
  队伍绵长。
  最前面的十几辆车都是军车，里面坐着军队和司局的修行者，这是开山铺路的主力。
  稍往后是大本营，就是二司司长所在的队伍指挥中心，通讯设备之类的关键物件也在这边。
  再往后才是民众的队伍车辆。
  隔几十辆车便穿插一辆军队和小翻领驻扎的军车。
  这样间杂第排成一列陆地列车。
  ……
  二司司长所在的车厢被改造成了会议室。
  此时，里面有几个高级干部正坐在一起。
  “通讯故障太高了，现在好歹还能借助卫星大概看出整体趋势，若是继续下去，恐怕我们会变成睁眼瞎。”
  “沙市目前还没有沦陷，不过他们面临的压力也非常大，答应给我们的物资很少……甚至于，我担心这还会打折扣。”
  “唉，能有什么办法呢？京城没了，没有了京城协调指挥，地方大员各自为政，能给我们都算好了，唉。”
  “丧家之犬啊，丧家之犬！去年开会的时候沙市那群官僚看到我们还不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呢？魔都没了，人家也瞧不上咱了！”
  “说那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多弄些物资吧！而且现在队伍里隐隐有些不稳了，最近几天底下的乱子越来越多了，开始有些疯子造谣，传谣，弄得人心浮动，这样下去万一发生了集体暴动怎么办？”
  “应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现在还能吃饱肚子，所以不闹，万一之后咱们拿不到足够的粮食，我打赌肯定会闹起来！”
  “好了好了，我和沙市的老李关系不错，等到了之后，我去要粮。”
  “就怕你要不来呐……”
  “够了！”
  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司司长拍了桌子，顿时，这群官员都闭上了嘴巴。
  车厢里一阵沉寂。
  二司司长坐在正首，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几百万人的生死存亡，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死亡。
  随车补给始终处于濒临崩溃的局面，没有了京城协调，各地方开始变得极不配合。
  若非时日还短，恐怕各地军阀都要重新出来了。
  这种种压力压过来，他堂堂九品强者仿佛一个普通人般，几乎都要崩溃。
  之前咆哮乔娅便是他情绪不稳的征兆。
  “唉。”
  二司司长此刻忽然想起来姜姓官员，想起了当初在魔都郊外的对话。
  “现在想起来，留在魔都里未尝不是好事，最起码……那里的人能死的快一些，也省的劳心劳力。”
  他心中忽然想到。
  顿时深感姜还真是老的更辣啊……
  叹了口气，听着豆大雨滴击打在铁皮车厢顶棚的声音。
  他忽然心中一动：“又下雨了？”
  “是。”一个文职秘书见众人都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
  “雨多大？”
  “……很大。”
  “很大是多大？！”司长恼怒道。
  秘书无奈道：“您要不自己看看？”
  司长甩袖，起身，推开车厢门，身子一晃，竟然便出现在了车顶。
  这对他而言太简单不过。
  站在铁皮车厢顶上。
  视野也开阔很多。
  瓢泼大雨依旧不能沾湿他半分衣角。
  远远的，便被无形气浪逼开。
  “还真是很大啊……”
  他想着，负手看向前方。
  前面的先锋部队走得要快一些，与大部队隔着一段距离。
  这是为了遇到道路断了，可以及时给后面的大部队一个缓冲停车的时间。
  此刻，瓢泼大雨中，寻常人根本看不清前方状况。
  但这对于九品强者而言却非障碍。
  他远眺而去，只见先锋部队几十辆车已经走出很远。
  路很顺，这附近似乎并没有发生过地震，所以路况很好。
  路的一侧不远处是一条河，应该是洞庭湖水脉，不知名字。
  此时水位大概很高。
  “幸好此地没有发生过地震，不然堤坝损毁，怕是道路也要毁掉。”
  他远眺那大河，心中不由想到。
  这念头刚起，他便又想起了之前拦车的那个奇怪的白衣年轻人。
  “恩？我怎么记不得他的具体容貌了？”
  二司司长骤然一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中竟然没有对方的具体容貌！
  这怎么可能？
  九品强者虽然面对大灾难无从下手，但若论个体能力，却是极强。
  身体综合能力更是远超常人。
  不能说过目不忘，但刚刚不久前才见过的人，这么短时间便想不起，这却绝对是诡异之事！
  “那个人……有问题？”
  “那女孩说他曾经预言灾难的到来？”
  “不可能……不可能，区区一品，根本不可能触摸到预知这种高级领域的能力，任何涉及命运、时间、空间等等的高级领域的能力，都不是区区一品异能可能涉及的……”
  “大概是我最近太累了吧……”
  他一遍遍安慰自己。
  随后转身，便准备回车厢休息。
  而就在他转身过去的刹那，大地骤然摇晃。
  地震！
  又是地震！
  一路行来，对于极其频繁的地震他已经习惯了，但是……
  此处若发生地震……若是致使堤坝崩塌……那……
  二司司长身体一僵，随即身影消失，画作一道猩红幻影，瞬息间便向前方的前锋队伍追去！
  他的速度太快了！
  真的几乎只是转瞬间，便跨出极远的距离，来到前方大堤之上。
  他刚站稳，便只见前方河岸在地震中徐徐塌陷……崩解……随后，这洞庭水脉，这偌大怒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将那累积了许多时日的怒火尽皆倾泻而出！
  江河崩塌！
  怒江沸腾！
  江河倾斜，挟裹万钧之力，化为滔滔，向广阔大地蔓延而去。
  那前方，数十辆最精锐的士兵和修行者组成的前锋部队瞬间为怒江所吞没！
  连半点浪花都未掀起。
  便消失在了茫茫大水之中！
  司长呆立，如遭雷击！
  ……
  ……
  咔嚓！
  天边一道贯通天地的雷电将世界照得一片雪白。
  这本应该是极恐怖的天象。
  然而车里的民众们却毫无所觉般。
  这样的雷霆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程林坐在这明显干净和宽松了些许的车厢里，盘膝坐在最外面，膝盖上则放着一本没有名字的大书。
  书页上此时正有动态的水彩画浮现。
  千里之堤，溃于地动。
  水淹万里，道路断绝。
  画面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角落里，似乎处于震恐之中。
  片刻后。
  他才感觉到明显的震感，司机匆忙间开始疯狂鸣笛，好在车队太长，速度开的并不快，所以还能停下，不至于发生重大追尾。
  “又地震了？”
  “应该是。”
  “路不会又被堵了吧？”
  “怕什么，堵了也有人打通。”
  “不过，我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啊……”
  车厢里的人们交谈着。
  他们是小翻领们的亲眷，在转移途中多少能享受一些优待，比如说更好的车厢环境，更及时的就餐，安全保障等等。
  乔娅将程林领到这里后，便消失了。
  程林也不急，只是坐在那翻书。
  此刻，他慢慢将书合拢，幽幽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前面忽然有消息传来：
  地震震踏了河床，江水流淌出来，前锋部队整个被水冲走了，不见踪影，大概是死了。
  当然，这似乎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水彻底封死了前进的道路。
  也就是说，队伍被迫要再次停下——这次不知要多久。
  ……
  车队停下来十分钟后。
  乔娅重新出现在了程林的面前。
  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她身后的数个神色敬畏的同事。
  程林盘膝坐在车厢里。
  静静地打量着站在地上的他们。
  “有事？”
  他问。
  其余几人纷纷看向乔娅。
  乔娅叹了口气，说：“司长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