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潜艇图纸失窃案
第十一章 潜艇图纸失窃案
特使送来了一封短信。波洛读完精神大振。他寥寥数语遣走信使,转身对我说:“赶紧收拾行装,我的朋友,我们马上去夏普尔斯。”
要去阿洛韦勋爵那所著名的乡间别墅?我不禁吃了一惊。阿洛韦勋爵是刚组建的国防部部长,一位杰出的内阁成员。当他还是拉尔夫·柯蒂斯爵士,只是管理着一个大型工程企业的时候,就已经名满下议院了。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认为未来的首相非他莫属,如果有关现任首相大卫·麦克亚当身体欠佳的传言属实,那么极有可能会让他来组阁。
一辆很大的劳斯莱斯轿车在下面等着我们。当轿车在茫茫黑夜中奔驰的时候,我将心中的疑问接二连三地抛向波洛。
“他们这时候召唤我们到底是什么事?”我问,此刻已近午夜时分。
波洛摇摇头说:“想必是十万火急的事。”
“我还记得,”我说,“前几年拉尔夫·柯蒂斯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好像是股票诈骗一类的事。后来证明是子虚乌有,还了他一个清白。会不会又是出了什么丑闻?”
“那也不必半夜三更叫我去,我的朋友。”
想想也是,我不再多嘴,之后我们一路无话。出了伦敦,这辆功率强劲的汽车开始加速急驰,不到一小时我们就到了夏普尔斯。
威严的男管家立刻将我们引到小书房,阿洛韦勋爵正在那儿等着我们。他立即起身和我们打招呼。他又瘦又高,精力充沛,不怒自威。
“波洛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政府第二次求助于你了。对战争期间你提供的帮助我还记忆犹新呢。当时首相遭到绑架,你临危受命,用你那妙不可言的推理——我还可以加上,你那细致周密的谨慎,挽狂澜于既倒,令局面转危为安。”
波洛眼睛发亮了,“听您的口气,大人,这是否又是一起需要倍加谨慎的案子?”
“正是!我和哈里爵士——哦,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军上将哈里·韦尔戴尔爵士,我们的海军第一大臣。这位是波洛先生和……我想想,上尉——”
“黑斯廷斯。”我提示道。
“我经常听人说起你,波洛先生,”哈里爵士一边见礼,一边说,“这个案子很是稀奇古怪,如果你能解决的话,我们将不胜感激。”
我对这位海军第一大臣顿生好感,我喜欢这种身材魁梧、说话坦率的老式海员。
波洛看着他们俩,脸上露出询问之色,于是阿洛韦开始介绍情况。
“不言而喻,你知道所有情况都需要严格保密,波洛先生。情况很严重,最新的z型潜艇图纸被盗了。”
“什么时候?”
“就是今晚——不到三小时之前。也许,波洛先生,你能掂量出这事的无穷后患。此事万万不可公开,这是关键。我尽量简要说明一下情况。我这个周末请来的客人有这位海军上将,他的夫人和儿子,还有科纳德夫人,她是伦敦上流社会很出名的一位女士。女士们早早就休息去了——在十点钟左右,伦纳德·韦尔戴尔也是如此。哈里爵士想和我讨论新型潜艇的建造问题,我就叫秘书菲茨罗伊,把图纸和相关的其他文件从保险箱里拿出来,为我们放好。他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我和海军上将在露台上散步,抽雪茄,享受六月温润的新鲜空气。抽完雪茄,聊完闲话,我们打算开始工作。当我在露台那端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看见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这端的落地窗出来,穿过露台不见了。我知道菲茨罗伊在房间里,所以一开始并未在意。但显然,我错了。接着,我们沿着露台走回来,从落地窗走进房间,这时菲茨罗伊正从大厅里进来。
“‘我们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菲茨罗伊?’我问。
“‘我想是的,阿洛韦勋爵,文件都放在您桌上了。’他答道,然后向我们道晚安。
“‘等一下,’我向桌边走去,一边说,‘我看看还需要什么刚才没提到的文件。’
“我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对秘书说,“‘最重要的那份文件你还没拿出来,菲茨罗伊,就是我们要看的潜艇图纸!’
“‘图纸拿出来了,最上面那份就是,阿洛韦勋爵。’
“‘噢没有,不在这儿。’我边说边翻看那些文件。
“‘我刚刚才放在那儿的.’
“‘嗯,那么怎么没有。’我说。
“菲茨罗伊迷惑不解地走过来。这事太匪夷所思了。我们翻找了放在桌上的所有文件,又翻了一遍保险箱,最后的结论就是图纸被盗了——就在菲茨罗伊不在房间的那短短三分钟里被盗的。”
“他为什么要离开房间?”波洛马上问。
“我就是这么问他的。”哈里爵士说。
“情况似乎是,”阿洛韦勋爵说,“他刚刚把文件放在我桌上,就听到门外有个女人惊叫起来,他吃惊地走出门外一看,发现科纳德夫人的法国女仆站在楼梯上。那女孩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地说她刚看见一个鬼飘过去,那鬼一身白衣,身形高大,行动起来无声无息的。菲茨罗伊笑她胆小,敷衍地安抚了这个受惊的女孩几句就回房间了,那时我们也刚好从落地窗进来。”
“过程并不复杂,”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问题在于,那个女仆会是同谋吗?她是不是故意惊叫引人出来,她的同伙就藏在外面;或者只是他自己待在外面伺机而动?我想,您见到的人影是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说不好,波洛先生,只看到一个影子。”
海军上将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大家都注意到了。
“我想,上将先生有话要说。”波洛微笑着轻声问,“您看见这个影子了吗,哈里爵士?”
“没看见,”他回答,又对着勋爵一点头,“阿洛韦也没看见,无非是树枝或是别的什么玩意晃动了一下吧。等我们发现图纸被盗,他就立刻联想到刚才那阵眼花,说看见有人从露台上过去了。他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就是这样。”
“通常大家都认为我这个人缺乏想象力。”阿洛韦勋爵含笑说。
“得了吧,是人就有想象力。我们都有那种亢奋的时候,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其实根本就没看见。我一生都在海上,新手海员经常误以为看见了什么,我总得提点他们一下。我那时也在看着露台,如果真有什么人影,我也会看见的。”
他说得非常斩钉截铁。波洛起身走向落地窗。
“我可以出去看看吗?”他问,“我们得确定一下当时的情况。”
波洛上了露台,我们都跟着他走出去。他从衣袋里拿出手电筒,在露台周边的草地上照来照去。
“他是从哪儿穿过露台的,大人?”他问。
“差不多就在窗户对面。”
波洛用手电筒检查着地面,走到露台尽头再折返回来。最后他关上手电筒,直起身来。
“哈里爵士是对的——您看错了,大人,”他轻声说,“今天傍晚雨下得很大,如果有人穿过草地的话很难不留下脚印。可是草地上没有脚印,没有任何印迹。”
他扫视着大家的表情。阿洛韦勋爵显得有些迷惑,也不太信服,海军上将则得意扬扬地表示满意。
“我怎么会搞错呢,”他趾高气扬地说,“就凭我这双火眼金睛。”
他这种直言不讳的老海员风格,让我忍俊不禁。
“这样的话,作案的很可能就是屋里的人了,”波洛波澜不惊地说,“我们都进来吧。嗯,大人,菲茨罗伊先生在同楼梯上的女仆说话时,会不会有人趁机从厅里进入书房呢?”
阿洛韦勋爵摇摇头。
“不可能——那样他必须经过菲茨罗伊身边。”
“那么,对菲茨罗伊先生本人——您绝对信任吗?”
阿洛韦勋爵胀红了脸,“绝对信任,波洛先生。我敢打保票,我的秘书没问题,他绝不会与图纸被盗有关。”
“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波洛心平气和地说,“那么是图纸自己装上了一对小翅膀翩然而去——像这样!”他噘起嘴唇模仿天使,模样极其滑稽。
“那是无稽之谈,”阿洛韦勋爵不耐烦地说,“但波洛先生,请你丝毫也不要怀疑菲茨罗伊先生,想都不要想。你想啊——他要是打算搞到图纸,只消描摹下来就是,这样多简单,何必冒难犯险去偷,岂不多此一举。”
“确实如此,大人,”波洛表示同意,“你说得合情合理——可以看出你头脑很清楚,推论很有逻辑。英国人有了你真是幸运。”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阿洛韦勋爵不知说什么好。波洛又把话题拉回到案情。
“你们晚上一直坐在哪个房间?”
“客厅,怎么了?”
“那房间也有个窗户通到露台,我记得您说过您是从那里出去的。有没有可能在菲茨罗伊先生离开房间时,有人从客厅窗户出来,进入书房窗户,之后按原路返回呢?”
“要是那样,我们会看见的。”海军上将反对说。
“如果当时你们背转身朝另外那个方向走,就不会看见。”
“菲茨罗伊离开房间不过几分钟,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走个来回。”
“不管怎么说,存在这种可能性。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没发现有其他可能性。”
“但我们从客厅出来时,那个房间没有人。”海军上将说道。
“可能是随后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阿洛韦勋爵慢慢说道,“当菲茨罗伊听到女仆喊叫出去时,有人正藏在客厅,趁机利用这两扇落地窗穿梭了一下;菲茨罗伊回到房间后,那人就从客厅跑了?”
“您再次表现出缜密的思维。”波洛向他鞠躬致意,“您已经把事情讲清楚了。”
“也许是用人?”
“或者是客人。惊叫的是科纳德夫人的女仆。有关科纳德夫人,您能告诉我些什么吗?”
阿洛韦勋爵想了想说:“我说过她是社交界的名媛,她举办或参加各种晚会,什么社交活动都少不了她,所以这么说她名副其实。至于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大家知之甚少,出身背景也是模模糊糊。由于她经常出入外交圈,情报机关一直很好奇,总想探个究竟。”
“我明白了,”波洛说道,“这个周末她是应邀来这里——”
“那么,是不是……嗯……需要密切监视她。”
“正是!很可能她已经巧妙地采取了行动来坏您的事。”
阿洛韦勋爵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波洛继续说:“告诉我,大人,她有没有可能听到你和上将将要讨论潜艇的事情?”
“有可能,”阿洛韦勋爵承认说,“哈里爵士说,‘现在我们讨论讨论潜艇吧,该干活了。’或类似的话。别的人都离开了房间,只有她返回来取一本书。”
“我知道了。”波洛若有所思地说,“大人,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情况紧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在这里度周末的人问一些问题。”
“没问题,”阿洛韦勋爵说道,“困难在于,我们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实情。当然啦,朱丽叶·韦尔戴尔夫人和小伦纳德没关系——但科纳德夫人就不一样了,如果她与此事无关的话,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也许你可以说有个重要的文件找不到了,不要具体说是什么文件,或者提及丢失的细节。”
“我正打算这么建议呢,”波洛笑容可掬地说,“事实上,对他们三个人都不必提及细节。上将先生得原谅我,但即使是最好的妻子——”
“没关系,”哈里爵士说道,“女人就是话多啰唆,无一例外,上帝保佑她们!我倒愿意朱丽叶能多说点话,少打点牌。不过现在的女人就是这样,你要不让她们跳跳舞,打打牌,她们就要发脾气。让我去叫朱丽叶和伦纳德起床好吗,阿洛韦?”
“多谢了。我去叫那个法国女仆,波洛先生会想见她的,她可以叫醒她家太太。我现在就去,同时,你可以先问问菲茨罗伊。”
菲茨罗伊先生瘦瘦的,脸色苍白,戴着夹鼻眼镜,模样拘谨。他的话和阿洛韦勋爵之前说的如出一辙。
“你认为是怎么回事,菲茨罗伊先生?”
菲茨罗伊先生耸耸肩。
“显而易见,有人知道内情,躲在外面打算见机行事。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所以我一离开房间,他就悄悄进来了。可惜的是,阿洛韦勋爵看见那家伙离开时没有追上去。”
波洛没有将实情告诉他,却问道:“你相信那个法国女仆的话吗,她说看见了一个鬼?”
“嗯,不太相信,波洛先生。”
“我的意思是——她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噢,这个嘛,说不好。她确实像受到了惊吓,两手抱着头。”
“啊哈!”波洛叫道,仿佛说“原来如此”,“真的是那样吗——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对吧?”
“我没太注意。”菲茨罗伊先生回答得很庄重。
“我想,你没有见到她的主人?”
“事实上,我见到了。她在楼梯上面的走廊里,正在叫她——利奥尼!之后她看见我,就退回去了。”
“在楼上。”波洛眉头一皱。
“我很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脱不了干系,也不可能脱得了干系。幸好阿洛韦勋爵无意中看见盗图那人的离开。不管怎么说,如果你们打算搜查我或是我的房间,我很乐意配合。”
“你真想要我们搜查吗?”
“那是当然。”
波洛会怎么回答,我不知道,就在这时阿洛韦勋爵回来通知我们,两位夫人和伦纳德·韦尔戴尔先生正在客厅里等候我们询问。
女士们都已经脱去晚礼服换上便装。科纳德夫人是个三十五岁的金发女人,很漂亮,身材丰满。朱丽叶·韦尔戴尔夫人应该有四十岁了,她身材细长,皮肤微黑,风韵犹存,手腕和脚踝都很纤细。她看上去心神不宁,有些憔悴。她的儿子是个阴柔气质的年轻人,与他父亲热忱坦率的风格截然不同。
波洛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说法向他们介绍了一番情况,然后解释说他很想知道今晚是否有人听见或者看见什么相关的情况。
他首先转向科纳德夫人,请她说说上楼之后的活动。
“我想想……我上了楼,按铃叫我的仆人,因为她没有应声而来,我就走出门去找她,我听到她在楼梯上说话。她为我梳好头发后,我就让她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神经兮兮的。我看了一会儿书,就上床睡觉了。”
“您呢,朱丽叶夫人?”
“我上楼后就直接睡觉了。我很疲倦。”
“亲爱的,你没拿到书吗?”科纳德夫人问道,甜甜地笑着。
“书?”朱丽叶夫人脸红了。
“是呀,你知道,我打发利奥尼离开时,你正在上楼,你说是下楼去客厅取一本书。”
“噢,是的,有这回事,我……我没想起来。”
朱丽叶夫人紧张地绞着自己的两只手。
“您有没有听到科纳德夫人的女仆惊叫,夫人?”
“不,我没有听到。”
“那很奇怪——因为那时候你一定在客厅里。”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朱丽叶夫人说,加强了语气。
波洛转向年轻的伦纳德。
“先生?”
“我什么也没做,就直接上楼睡觉了。”
波洛摸着下巴,“好吧,恐怕没什么可问的了,就到此为止吧。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实在抱歉因为区区小事惊扰了你们的美梦,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波洛温文有礼地将他们送出房间。回来的时候,他身后跟着法国女仆,那是个漂亮女孩,看上去有点轻佻。阿洛韦和韦尔戴尔也和夫人们一起出去了。
“现在,小姐,”波洛语调轻快地问,“请和我说实话,不要讲故事。你为什么要在楼梯上惊叫?”
“是这样的,先生,我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身白袍——”波洛举起食指用力摇了摇,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跟我讲故事。我能掐会算,他吻了你,是不是?我指的是伦纳德·韦尔戴尔先生。”
“好吧,先生,你明白那是一种什么吻吧?”
“怪不得你要惊叫起来,”波洛善解人意地回答,“我能理解,黑斯廷斯也能——现在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他跟在我后面上楼,一把抓住我就吻。我吓了一跳,就惊叫起来。如果我知道是他在后面,就不会叫了——但他动作像猫那样轻巧,我完全没有察觉他在身后。之后秘书先生出现了。伦纳德先生一溜烟上了楼。我能怎么说,尤其对秘书先生这样的年轻绅士——他这么温文尔雅!那还用说嘛,我只能瞎编一个鬼的故事。”
“我全明白了,”波洛眉开眼笑地说,“然后你就上楼去了你主人的房间,顺便问一下.哪间是她的?”
“先生,在走廊尽头,那个方向。”
“这么说就在书房上面。好的,小姐,你可以走了。下次可别再叫了。”
将她送出门后,波洛笑嘻嘻地回到房间。“这案子确实有意思,对吧,黑斯廷斯?我已经有些眉目了。你发现了什么?”
“伦纳德·韦尔戴尔在楼梯上做什么?我不喜欢这个年轻人,波洛。我敢说他就是个花花公子。”
“你说得对,我的朋友。”
“菲茨罗伊好像是个至诚君子。”
“阿洛韦勋爵替他打了保票。”
“然而他的态度有点——”
“是不是态度好得过分了?我也有这种感觉。另一方面,我们的朋友科纳德夫人绝非善类。”
“她的房间就在书房上面。”我边想边说,盯着波洛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微笑着摇摇头。
“得了,我的朋友,我确实认为那位社交名媛不可能从烟囱里挤下来,或者从阳台上吊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门开了,没想到,眼前快步走进房间的是朱丽叶·韦尔戴尔夫人。
“波洛先生,”她期期艾艾地说,“我能单独和您谈谈吗?”
“夫人,黑斯廷斯上尉就和我本人一样,你可以当着他的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像他不在场一样。请坐。”
她坐了下来,眼睛还盯着波洛。
“我不知道怎么说,很难启齿。您在调查这个案子,假如,假如文件被送回来,是不是就可以到此为止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就此罢手不再追究了?”
波洛凝视着她的眼睛,“夫人,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文件会回到我的手里——对吗?然后我将它们送交给阿洛韦勋爵,条件是他不要问我是从哪里找到的?”
她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我必须得到保证此事不能声张。”
“我想阿洛韦勋爵并不想声张此事。”波洛严肃地说。
“这么说您同意了?”她急切地回应道。
“别着急,夫人,这取决于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那些文件送到我手里。”
“分分钟就可以办到。”
波洛抬头看看钟。
“说得准确一些,几分钟?”
“比如,十分钟。”她轻声说道。
“我同意。夫人。”
她急忙走出房间。我吹了声口哨。
“黑斯廷斯,你能替我将这总结一下吗?”
“桥牌。”我清楚地回答。
“啊,你还记得海军上将先生的无心之语!你的记性真好啊,黑斯廷斯,我祝贺你。”
我们没再说下去,因为阿洛韦勋爵进来了,探询地看着波洛。
“波洛先生,有进展了吗?我想您对他们的询问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答复吧。”
“哪里哪里,大人,那些回答富于启发性。我没必要再逗留了,若是您没意见,我想立刻回伦敦去。”
阿洛韦勋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您发现什么了?您知道谁拿了图纸吗?”
“是的,大人,我知道。请告诉我,如果图纸被人匿名还给您,您可以不再追究吗?”
阿洛韦勋爵盯着他,“你是说得付酬金吗?”
“不用,大人,无条件归还。”
“当然可以,追回图纸是最重要的事。”阿洛韦勋爵慢慢说道。他有些迷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既然如此,我郑重建议您这样做。只有您,海军上将和您的秘书知道图纸被盗的事,也只有你们三人需要知道图纸归还的事。我则是竭尽所能来帮您,这点请您放心——就将这个谜底交给我吧。您让我找回被盗的图纸我做到了,其余的事您就别问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大人,很高兴见到您。我相信您,相信您对英国的忠诚。您会坚定不移地把握住国家前途的。”
“波洛先生,我向您保证我会对国家竭尽全力,这也许是优点,也许是缺点,但我相信自己能做到。”
“智力超群的人都是这样,我也是!”波洛大言不惭地说。
车很快开到了门边,阿洛韦勋爵再度热情起来,站在台阶上和我们道别。
“那是个非常优秀的人,黑斯廷斯。”车开动之后,波洛这么说,“他有头脑,有谋略,有权威。在英国重整旗鼓的艰难日子里,就需要这样坚强的人。”
“你说得都对,波洛——但朱丽叶夫人是怎么回事?她会直接将图纸交给阿洛韦吗?她发现你已经不辞而别了会怎么想呢?”
“黑斯廷斯,我问你个小问题。她和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立刻将图纸交给我呢?”
“她没带在身上。”
“正是。那么她去自己房里取要多长时间?或是到别墅里任何藏匿之地去取?你不需要回答,我会告诉你的,顶多两分半钟!可她要十分钟。为什么?显然她要从别人手上去取,需要和那人说明情况甚至需要说服那人,直到人家同意交出来。那人会是谁呢?显然不是科纳德夫人,而是她自己的家人,丈夫或是儿子。能是哪一个呢?伦纳德·韦尔戴尔说他回去就直接上床了,我们知道那不是真的。假设他母亲去了他的房间,发现里面没人;假设她下楼来找,心里又疑惑又害怕——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没有找到他,但后来听到他否认曾经离开房间,立刻就推断出他是那个贼。因此她跑来见我。”
“但是,我的朋友,我们了解的一些情况朱丽叶夫人是不知道的。我们知道她儿子当时不可能在书房,因为他正在楼梯上和漂亮的法国女佣调情。虽然她懵然不知,但伦纳德·韦尔戴尔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那么,到底是谁偷了图纸?好像所有人都解除了嫌疑——朱丽叶夫人,她的儿子,科纳德夫人,法国女佣——”
“正是,用你的小灰色细胞好好想想,我的朋友,答案就在你眼皮底下。”
那我也看不出来,只好摇头。
“你再动动脑子,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好吧,请注意,菲茨罗伊离开书房,将图纸留在桌上。几分钟之后阿洛韦勋爵进了房间,走到桌边,然后图纸就失踪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菲茨罗伊没有将图纸留在桌上,而是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但那不符合逻辑,正像阿洛韦指出的那样,他有大把机会可以将图纸描摹下来;要么是阿洛韦勋爵走到桌边时,图纸就在桌上——之后的失踪意味着图纸进了他的口袋。”
“阿洛韦勋爵是小偷!”我大惊失色,“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你不是跟我说过他过去发生过一起丑闻吗?据你所知,他被宣告清白无罪。但万一那事情有几分真实呢?在英国社会中,丑闻就是重磅炸弹,如果有人重翻旧账,把陈谷子烂芝麻都抖露出来,而且内容相当不堪的话——他就要与他如日中天的政坛事业挥手告别了。我们可以推测他受人要挟,不曝光的代价就是潜艇图纸。”
“那勋爵不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徒吗?”我失声喊道。
“噢,不,他不是那种人。他这人思维缜密,足智多谋。我们可以想象,他会将那些图纸复制一份。作为专业的工程师,他会在很多关键细节上虚晃一枪,做出的图纸几可乱真,但实际上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他将伪图交给了要挟他的敌方间谍——我想是科纳德夫人;为了保证这出戏真实可信,还要做出图纸被盗的假象。他谎称说看见一个人影从落地窗出去,目的是不让别墅里的人受到怀疑,没想到老顽固海军上将坚称那是无稽之谈。他只好极力保护他的秘书菲茨罗伊不要受到猜疑。”
“这都是你的猜测吧,波洛。”我颇不以为然。
“这是心理学,我的朋友。一个能交出真图纸的人用不着小心翼翼地保护无辜的人受牵连。此外,他为什么还瞻前顾后,生怕科纳德夫人知道图纸被盗的细节呢?因为今晚早些时候他就将伪图交给她了,生怕她意识到图纸的被盗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很难说你的猜测是不是正确。”我半信半疑地说。
“那是无可置疑的。我和阿洛韦说话的时候,就像两个智力超群的人在对话——彼此都心知肚明,对对方话里的意思心领神会。以后你就明白了。”
有件事倒确实不是凭空想象的。当阿洛韦勋爵成为首相的那一天,波洛收到了一张支票和一张署名相片。相片上题了这样的话:
赠给我谨慎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
阿洛韦
我相信z型潜艇的建造成功让海军扬眉吐气,人们说它使现代海战发生了质的变化。我也听说某个强国试图制造同样的潜艇,结果却令人沮丧。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波洛办的这个案子完全是靠猜测。这也算是他的风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