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德贝纳姆小姐的证词
第十九章 德贝纳姆小姐的证词
走进餐厅时,玛丽·德贝纳姆小姐更坚定了波洛之前对她的看法。她穿着整洁的黑色小西装,配着灰色的法国衬衫,头上乌黑光滑的鬈发梳得十分平整,行为举止也像她的头发那样沉着冷静。
她在波洛和布克先生对面坐了下来,眼含询问地看着他们。
“你的名字叫玛丽·赫麦厄妮·德贝纳姆,二十六岁?”波洛先发问。
“是的。”
“英国人?”
“是的。”
“可否麻烦你在这张纸上写下你的永久地址?”
她照做了,字迹清晰易辨。
“现在,小姐,你对昨晚发生的案子有什么要说的吗?”
“恐怕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我上床睡着了。”
“小姐,这列火车上发生了一起命案,你感到难过吗?”
这个问题真是出人意料,她灰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我不太懂?”
“我问你的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小姐。我再说一遍,这列火车上发生了一起命案,你感到难过吗?”
“我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个问题,不,我说不上难过。”
“一桩谋杀案——对你而言是很平常的事吗,嗯?”
“自然,发生这种事是让人不舒服。”玛丽·德贝纳姆平静地说。
“你真是个英国人 ,小姐。很冷静,不容易动感情。”
她微微一笑。“恐怕我不会用歇斯底里来证明自己的感情,毕竟,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是有人死去,没错,不过谋杀是很罕见的。”
“哦!那当然。”
“你认识死者吗?”
“昨天在这儿吃午饭时我才第一次看见他。”
“那你对他印象如何?”
“我没注意他。”
“你印象中不觉得他很邪恶吗?”
她微微耸了耸肩。“说真的,我没想过。”
波洛锐利地看着她。
“我觉得你对我的询问方式有点不以为然,”他眨眨眼,说,“你认为应该是一种英国式的调查。每件事都应该事先安排好,实事求是,井然有序。但是小姐,我有一点独创的小见解。我会先见一下证人,总结一下他或者她的性格,再据此提出问题。就在几分钟前,我刚问过一位先生,他打算把自己对每件事的看法全都告诉我。那我就严格要求他围绕中心主题来说。我只要他回答‘是’或‘不是’。就是这样。接着你来了。我一眼就看出你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你会就事论事,你的回答肯定是简单扼要的。因为,小姐,人类的天性中就有自找麻烦的一面,所以我问你的问题也与众不同。所以我问你的感觉,你的想法。这种方式没有让你不高兴吧?”
“请原谅我这么说,这似乎是在浪费时间。我喜不喜欢雷切特先生的脸,好像对是谁杀了他这个问题不可能有什么帮助。”
“你知道这个雷切特的真实身份吗,小姐?”
她点点头。“哈巴特太太已经告诉所有人了。”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你对阿姆斯特朗一案有何想法呢?”
“太可恶了。”这个女孩干脆地说。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想你是从巴格达上车的吧,德贝纳姆小姐?”
“是的。”
“去伦敦?”
“对。”
“你在巴格达是做什么的?”
“我是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
“假期结束后你回去工作吗?”
“我不确定。”
“为什么?”
“巴格达很落后,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更愿意留在伦敦。”
“明白了。我还以为你要结婚了呢。”
德贝纳姆小姐没有回答。她抬起眼睛,盯着波洛的脸,那眼神明显是在说:“你太无礼了。”
“你对跟你同一个房间的奥尔松太太有什么看法?”
“她好像很快乐、单纯。”
“她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
玛丽·德贝纳姆瞪大眼睛。“褐色的,衣料似乎是纯毛的。”
“啊,请恕我冒昧,在阿勒颇到斯坦布尔的路上我见过你睡衣的颜色。淡紫色。”
“是的,你说得对。”
“你还有没有别的睡衣,小姐?比如猩红色的睡衣?”
“不,不是我的。”
波洛探身向前,像一只正在逮耗子的猫。
“那么是谁的?”
女孩吓得向后缩了缩。“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不是‘没有,我没有这样的睡衣’,而是‘不是我的’。这意味着这件睡衣是属于某个人的。”
她点点头。
“车上其他某个人的?”
“是的。”
“是谁的?”
“我刚刚告诉过你了: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大约五点钟我醒了,感觉火车好像停了好一阵子了。我打开房门,向过道上看了看,以为我们到站了。我看见有人穿着猩红色的睡衣朝过道那头走去。”
“那你不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黄头发、黑头发还是灰色的?”
“我说不出来。她戴了顶小帽子,我只看见她后脑勺儿的轮廓。”
“什么体形?”
“根据我的判断,她又高又苗条,但是也很难说。睡衣上绣着龙。”
“是的,是的,没错——绣着龙。”他沉默了一分钟,喃喃地自言自语,“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没道理啊。”
接着,他抬起头,说:“不再多麻烦你了,小姐。”
“哦!”她似乎很是惊讶,不过还是立刻站了起来。
然而走到门口,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
“那位瑞典太太——奥尔松女士,是吗——好像很担心。她说你告诉他,她是最后一个见到那人活着的人。她认为你因为这样而怀疑她。我能告诉她是她误会了吗?你知道,她真的是个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的人。”说话的时候她微微一笑。
“她向哈巴特太太要阿司匹林是在什么时候?”
“十点半刚过。”
“她出去了——多久?”
“大概五分钟。”
“晚上的时候她又离开过房间吗?”
“没有。”
波洛转向医生。“雷切特有可能在这之前被杀吗?“
医生摇摇头。
“那么我想,你可以让你的朋友放心了,小姐。”
“谢谢。”她突然对他笑了笑,这副笑容可是很容易博得同情的,“你知道,她就像只绵羊,忧虑得直啜泣。”
她转过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