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者:谢书枍      更新:2024-05-22 10:34      字数:3956
  “您逼了,”飞白默默的捋着长鞭,不知想到什么,“逼不逼从来不是你说什么,细节胜过一切。”
  傅承昀沉声道:“是吗?”
  飞白不敢直说,就拐弯抹角道:“我爹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总是要我娘按照他的意念去活,在我爹的认知里面女子就应该乖巧顺从。后来我爹接了任务,我娘不让去,我爹骂了她一顿然后哄着叫她乖…”
  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但飞白却清晰的记得每一次被骂完,他娘总是瑟瑟发抖,然后被爹不容拒绝的拉到怀里,“柳娘乖,这是正事。”
  “我那个时候觉得我爹脾气虽坏,但哄人挺温柔的,后来我知道不是。”飞白攥紧马鞭,冷雨落在呆板的眉眼,“一颗已经发抖的心,你诱哄着靠近它,只会增加它的恐惧。如果对人好,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害怕。”
  “归根结底,他爱我娘,但更爱男人的面子。”
  傅承昀沉默着,他想起每一次林愉耍性子他也是这样,先吓一吓然后哄一哄,林愉最终总是按照他的意愿走。
  “你娘最后呢?”
  傅承昀问出来,手紧张的攒在一起。
  “死了啊!”
  傅承昀抬眸,就见飞白坐在雨里,说起死亡也能笑着。
  然后想到飞白来到他面前时确实是个孤儿,好似明白了什么,一个眼刀过去,“合着这么半天是指桑骂槐呢?本相何时有你这么老的儿子了。”
  飞白摇头道:“是真的,孤儿也曾有过家,后来走着走着也就散了。”
  飞白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接受林愉这个主母,直到有一天看见林愉在傅承昀怀里笑着发抖,他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人穿越时间,身份、地位、相貌、性情皆不同,但她们总是走向相似的路,这是身为女子的情路,而飞白亲眼看过这条路的尽头…是灭亡。
  “我爹是探子,那次是去邻国皇城。相爷知道两国交战总是许多有去无回,他们都觉得我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依附男人的女人,其实我娘什么都知道。她拽着我爹的袖子,说他要是敢走她就死给他看,她想用自己的命换我爹的安稳。”
  这样的情节就和林愉拽着他袖子一样,傅承昀只觉眼前重重叠叠,哪以死相逼的女子成了林愉,而一步步远去的是他,“…别说了。”
  “我爹走了,我娘就真的死了,”飞白看着雨中惨白着一张脸的林愉,痛苦一闪而过,“那天半夜她就跳井了,等我爹奄奄一息回来,看见的就是我娘坟头长草,一尸两命。”
  傅承昀手里的杯子猛的一碎。
  “再后来他就在坟头跪死了,但人死之后的深情是不值得同情的,负了就是负了没用挽回的机会。”飞白扭头。
  “相爷,您回想回想,夫人是真的做到了极致。有些人爱你可以付出全部,等她不爱了非走即离,这样的姑娘遇见了可千万别伤她,因为你伤不起。相爷觉得不可能,可你看看夫人和离,在以前看来不也是不可能吗?”
  “行了,闭嘴吧!”
  傅承昀刷的一下掀开车帘,直接跳下马车,他似乎很害怕。
  他墨发红衣走在这大雨中,劈里啪啦的玉珠落在地上的每一处,在他逐渐靠近那抹身影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透着雨雾,那白衣白伞犹如神抵,遮挡了林愉满身冰雨,傅承昀看不清他的脸心脏猛的一抽。
  有人给林愉撑起了伞,这人不是他。
  大雨天那人白衣落地,伸手挡住林愉脸上寒风,“阿愉,不能睡了,快些醒来。”
  林愉想不起来要去什么地方,坐着坐着睡了过去,谁知梦里听见有人叫她,只好睁开眼睛,然后她就看见大雨之中眼前一个修长如玉的手,他的声音那样熟悉,叫她阿愉。
  是谁呢?
  林愉扒拉开他的手,一眼望进他温暖如玉的眼眸,雨水浸湿了他的肩头,他却笑着把伞全部给她。
  “是你。”
  林愉松开他坐起来,许是躺的太久寒意入骨,身子支撑不住又酸又疼,好在又被他及时抓着拉起来。
  “谢谢。”林愉看着他的手,“我坐好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相爷呢?”
  他没有松,林愉的手太冰,挣扎着被他塞了一个暖手炉,林愉不要。两人拉扯着不知谁用的力,林愉就错手把他推到在地,伞柄在他手里顺势往下勾住林愉,林愉被连累弯身在伞下。两个人罩在一柄伞下,外头看不清里面。
  这样的意外来的太快,林愉慌忙挣扎出去。
  大雨浇的她一个模糊,然后她就看见傅承昀站在前面不远处,整个人站在一片白茫茫当中望着他们。
  林愉就僵了,仰头看着不知作何反应。
  魏瑾瑜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白衣成了一片土色,尊贵的王爷也没有生气,只温柔的问:“你可有摔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朝林愉伸手,却被人从旁推掉,转头就见傅承昀在侧好笑的看着他,“宁王似乎对我夫人格外关心啊!”
  他咬重夫人二字,听的林愉蹙眉瞪他:谁是你夫人,不要乱叫。
  傅承昀挑眉,把火气对向魏瑾瑜,“本相已经来了,内子不劳宁王费心。”
  傅承昀也朝林愉伸手,可同魏瑾瑜不同的是林愉不开口,魏瑾瑜只能等着,傅承昀直接把人抱起来,“回家。”
  林愉由呆愣到清晰只用了不到两刻,然后醒神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傅承昀的怀里,她挣扎着,顾及后头魏瑾瑜不敢大叫。
  “放开我。”
  傅承昀环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不久前娇艳欲滴的红唇也变的丝毫没有血色,他登时一阵火大,“胡闹什么,冻死了才好吗?”
  林愉被吼的一懵,转而不顾一切吼回去,“冻死也不要你一个外人管,我要你放下。”
  “外人…”
  傅承昀脚步一顿,低眸和她对视。
  奇怪的是以前温柔小意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他怀里这个满眼淡漠,好似留下那一纸和离,她就真的和他没了关系。
  他压着声音道:“你见过女子写和离的吗?说出去谁信,就你那张纸早已经成了我的手下亡魂,无凭无据你能走到哪里?”
  这时两人已经走过拐角,他们都没有看到魏瑾瑜脸上的震惊。
  林愉被他抱的生疼,忍耐不住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口倏然睁眼,一巴掌甩在傅承昀脸上。
  和着风雨,啪的一巴掌带着回音,狠狠的落在男人无铸的容颜。
  傅承昀何曾被人这样侮辱过,白晢的面庞迅速凝结出五个清晰的手掌印,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眸登时血红,箍着林愉的力道几乎要掐断她的纤腰。
  他舔了舔麻疼的侧脸,低头凝视着这个一夕胆大的姑娘,咬牙一字一字道:“林愉,胆子大了。”
  “错了,是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林愉和他对视。
  “你生气不就是别人给我撑伞吗?你这样生气抓住我,一会儿是威逼还是利诱。你就是这样,一边亲密的哄我不要和别人走近,一边粗鲁的惩戒我的身体。以前是我愿意,我受着,现在你试试——”
  林愉毫不留情揭穿他心里的阴暗,挣扎着摔落在地,然后爬起来,气势汹汹的一点也不像她。
  “你敢欺负我,我就敢打你。”她扬着下巴,手在袖子里面发颤。
  “林,愉。”
  傅承昀脸色铁青,可他也不能打回去,就那么睁大眼睛瞪着她叫她。
  “傅承昀,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了,我们好聚好散日后见面还能寒暄几句,你如逼我就别怪我不客气。当初如果不是我愿意,你以为一道圣旨能让我出嫁。”林愉抿着头发,这样不经意的表情在傅承昀看来忍不住一惊。
  他想起曾经萧家那门婚事,据说林惜的自尽未遂伤痕累累进去的,林愉是林惜的妹妹,一开始他也做好了大婚之夜鸡飞狗跳的准备,后来林愉太过安分,他就忘记了。
  林愉见他想起来,伸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你只是习惯了我是你夫人,但习惯…总会改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再嫁让你颜面扫地,这样的机会不大。相爷不想要被我和离,那你把我和离也行。”
  她看着他,就和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是相爷,不能不讲理的。”
  傅承昀抵着头,声音被风吹的断断续续,“我是相爷,可你不要我了。”
  林愉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傅承昀却没脸再说一次。
  林愉也就不再理他,她转身走出拐角,一路寻找,傅承昀就在后面跟着她,他也不说话就低着头跟着她。
  林愉找到不远处一个租赁的地方,拉住一个急忙要走的老伯,“请问有马车租吗?”
  “这位姑娘…”
  傅承昀闻言抬眸,凤目肉眼可见的阴沉,瞪着毫不知情的老伯。
  老伯被瞪的一个激灵,将浑身湿淋淋的两人打量一番,马上改口道:“这位夫人,马车是有,但家中孙子生了病,实在是没有心思做生意了。”
  林愉又不是某人,她总不能去为难一个家中有事的人,闻言善解人意的走了,傅承昀急忙转身跟上,林愉又不会等她。
  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老伯叫住,“郎君惹夫人生气了吧!”
  也不知怎的,傅承昀就盯着慢慢走的林愉停下了脚步,沉默着不开口。
  老伯忙着回家,但也不忍心看两人闹别扭,就语重心长道:“郎君也不要太着急,你脸皮厚些,多顺着她,女子大多心软的。”
  “心软?”傅承昀脸上微疼,“她以前心软,现在不会了。”
  老伯一脸过来人的通透,“她若不会就直接赶你了。”
  这样说着林愉忽然停下来,老伯见状笑着走了,傅承昀朝她看了几眼,复跟上去。
  两人并排站着,雨丝落在两人的身上,他伸手挡住她头顶一小片。
  “你怎么不回家?”她问。
  傅承昀别过头,“你又不回?”
  “你怎么这么犟?”
  “没你犟。”
  她问一句,傅承昀就回一句,林愉没办法就继续走。
  傅承昀跟着她忽然问:“你方才停下是等我吗?”
  “没有,我在想我去哪里。”林愉回答的毫不拖泥带水,傅承昀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倒刺,顶着一张被她打过的脸“哦”了一声。
  终于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愉累了,一只大手及时揽上她的腰,细细感悟时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林愉想要掰开,转头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隐隐有些心虚。
  她朝不远处的飞白招手,傅承昀见她有妥协之色,小小的身子乖巧的让他搂着,忍不住嘴角上扬,总算不闹了,要回家了吧!
  “夫人。”飞白驱车过来,给林愉行礼。
  “送我出城。”
  傅承昀手一紧,“…”
  飞白眼瞅不对,暗中示意傅承昀:别慌稳住,现在这个时辰城门落锁了,夫人出不去。
  傅承昀转眼看看天色,松了口气。
  他今天反正是陪林愉耗着了,城门出不去,萧家去不了,客栈人多嘴杂,最后没有地方去她还是只能回家。
  想着,傅承昀松了眉头。
  飞白见状问道:“夫人去城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