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成信说得比较婉转，但陶弘方却已听懂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火车站周围的那些地皮，就是你所说的交换条件？”
  石成信没有否认陶弘方的说法：“如果陶兄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陶弘方道：“看来石兄认为这种做法很正常了？”
  石成信道：“据我所知，陶兄是在商务部任职？或许陶兄对这类大型工程的实施过程不太熟悉，以至有所误会。这些土地交易其实跟后续的施工过程一样，都是我们达成杭宁铁路这个目的的手段之一。相较于手段的合理性，当然是最终的结果更重要，我想这个道理不用多说，陶兄也能明白。”
  陶弘方可不会轻易被他这些套话糊弄过去，当下只是不依不饶地说道：“在下愿闻其详，请石兄不吝指教！”
  石成信见陶弘方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不禁苦笑道：“既然陶兄对此如此有兴趣，那我便简单说明一下好了。”
  关于哪些人有资格提前收购这些位置紧俏的地皮，石成信给出了两条筛选标准。
  其一是在前期已经出资认购铁路债券的大主顾，这些人认购的金额往往都是以数十上百万元计，而这些付出也并非不求回报，除了博取高官好感之外，自然也希望能用这些长期投资从官府手中换得更多的好处。
  而火车站附近及铁路沿线一些位置较好的地块，在官府看来就是十分划算的交换条件。认购铁路债券的这些大主顾，也很乐于接受这样的条件，毕竟这些土地今后的升值潜力巨大，当下收购简直就是稳赚不赔。这些主顾基本都是江浙本地经济实力雄厚的大商家，也很乐于用这样的形式与新任官府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
  而第二个标准，理由则更为充分。海汉官方组织修建的杭宁铁路将要穿越数个州县，工程所占用的土地只有少部分是无主之地，所以征地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海汉刚接手江浙地区不久，正是要树立正面形象的时候，对于征地这种敏感问题必须小心处理，既不能强买强卖，又要避免被人坐地起价。所以在征地期间，官方都未对外宣布杭宁铁路的计划，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而在此期间愿意配合官府的地主，自然也可以得到一定的好处，比如通过置换或者补充的方式，获得铁路沿线位置绝佳的地皮。
  “比如杭州火车站的用地，当初是由官方从五户地主手中收购而来，除了购地款之外，还有一项交易条件就是在火车站附近划出一块地皮作为征地补偿。但这肯定是不能公开的条件，否则以后官方的工程在征地环节必然会遇到很多的麻烦。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或许这就成了不合法规的暗箱操作。”
  石成信耐着性子，向陶弘方说明了两条标准的内容，听起来倒也有些道理。但陶弘方听后却未置可否，毕竟这都是石成信一家之言，并无可信的旁证，他不会轻易采信。而且从戴绍那里所了解到的信息，就可以表明石成信的话仍有不实不尽之处。
  但陶弘方也想尽力避免把戴绍拖下水，所以还不便直接质疑石成信，想了想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道：“除了认购铁路债券的商人和参与征地过程的地主，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得到了火车站周边的这些地皮？”
  陶弘方分明记得，戴绍曾经提到还有一家背景不明的海南岛商行也是新任地主之一，这应该不在石成信所说的两条筛选标准之内，多半是另有内情。
  石成信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像陶兄这样的自己人，若是也想参与后续的开发建设，那总得想办法给安排一下。”
  “哦？这么说来，除我之外，其实早有他人为此来找过石兄了？”陶弘方脑子也转得极快，立刻便从石成信的话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们之间所谈及的“自己人”，当然就是穿越者的亲属。这个圈子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着实不小，光是如他们这样的穿二代，规模便有千人之众。如果再算上各种联姻带来的外戚，人数就很是可观了。
  当然了，也并不是能跟第一代穿越者扯上亲戚关系就可以在外横行无忌，这个圈子里同样要分三六九等。跑到远离海南岛的海外大区拿资源，还得让石成信点头认可，这大概不是普通角色能享受到的待遇。
  但石成信显然不太想深入谈论此事，打个哈哈道：“都是自己人，能提供方便的当然尽量提供，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
  陶弘方一听，对方显然是承认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有来自海南岛的人物也从中分得好处。难怪先前提及火车站周边地皮，会让石成信误以为自己是想在那里分一杯羹，所以主动表示可以协商安排一块地皮。
  但石成信承认拿地的是内部人士，陶弘方反而不好继续追查了。一来他作为商务部的官员，调查此事本就有越俎代庖之嫌，石成信完全可以不用配合。二来若是采取强硬态度，恐怕会让石成信误以为想要调查此事的是陶东来。届时这可能就不是铁路工程的事了，甚至会升级为执委会与东海大区之间的斗争，简单的问题反而会复杂化。
  陶弘方想追究真相，但他并不想惹麻烦，何况是那种无法收场的局面。所以调查进行到这个程度，他也不得不主动打住了，当下便向石成信道谢告辞。
  石成信其实到这时候都没太明白陶弘方真正的来意，他是第一次与陶弘方面对面打交道，也不知对方行事路数，一开始以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调查铁路工程的征地问题，后来发现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对方所知信息极为有限，甚至不太懂得征地过程中的各种门道。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滴水不漏地将这个不速之客安然送走，石成信也是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