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历可能是假的 第75节
作者:
海派蜡烛 更新:2024-05-14 16:18 字数:4203
男人扭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信封上署名——荒野女巫。”
第89章 “我们上交了那封信。”……
“我们上交了那封信。”沉默半晌, 吕临给话题起了个头,“所以我们被召回了绿风。”
“回去以后,我和凌阁萧被分派了不同的任务, 晋升了不同的职务, 没有人去过问那封信的下落,也从没有谈起过那个不同寻常的客人……到后来,凌阁萧和房暄容结了婚,有了孩子, 而我也作为他的副手成为了绿风塔的高层,一切都按部就班——”
“直到他选择叛逃?”女孩适时插了一句。
吕临凝视着手中重新倒满的热茶, 仿佛茶杯上刚开了一朵花, “……不, 早在那之前, 我就发现了。”
“那时候我刚完成了一项潜伏任务, 特意为他的长子带了满月礼, 可当我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外, 却见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
“谁?”
“荒野女巫。”男人吞咽着口水, “荒野女巫, 就在他的办公室里。”
“那人换了一套王国时兴的礼装, 也重新理了头发,但我知道是祂!”他双手攒拳, “那种态度、那种说话方式、那种语调,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但我没敢靠近。”
他一下子就卸了力,“凌阁萧比我要强,加上一个不知深浅的荒野女巫,我竟然没有勇气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所以你保持了沉默?”晏菀青问道。
“我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吕临闭了闭眼, “比如一次见面并不能代表什么,比如凌阁萧可能遭到胁迫,贸然行动也许会害了他,比如他其实在执行秘密任务……”
女孩在本子上记下最后一笔,“害怕吗?”
“害怕,”吕临盯着自己的脚尖,“怕凌阁萧,怕荒野女巫,也怕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然而逃避并没有用,我的害怕,害了更多的人。”
“这就是你在他叛国时拼死阻止的原因?”她抬了一下头,“补偿心理?”
“我……很后悔,也很愧疚。”男人颤抖了一下,但又很快止住了,“当我得知精神海被摧毁时,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但房暄容她……放过了我。”
晏菀青垂眸看着悬在空中笔尖,一滴钢笔水挂在上面,降落未落。
“你还在愧疚,对吗?”她放缓了语速,“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向我吐露真相。”
“你或许不是真的税务官,但你一定是王国的人。”吕临没有抬头,“房暄容死了,我也没有了隐瞒的理由,得知真相后要怎么行动,都随你们。”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呢?”晏菀青盖上了钢笔笔帽,“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凌阁萧先生?”
话音刚落,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僵住了,大概是几息之后,他缓缓抬头,脸上已挂上了轻松的笑容。
“什么时候发现的?”顶着吕临面容的男人向后一靠,肢体舒展,“我觉得我装得还挺像。”
“您的演技确实无懈可击。”晏菀青微微一笑,“但我毕业于向导学院,对王国向导的习惯还算有点了解。”
“任职期间,您对绿风哨塔所有人都下了精神污染,吕临是绿风哨塔的高层,按照您过往作风,没有幸免的理由。”她也顺势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所以您并不是放过了吕临,而是不能轻易动手。”
“继续。”“吕临”饶有兴致地挑眉。
“很多人都喜欢把向导的精神暗示妖魔化,觉得我们无所不能,其实人的精神海十分复杂,天生就能抵抗外来的精神干扰,特别是吕临这样的高级向导,丰富的经验、高超的技巧加上对您的了解,都能最大化的形成防御网,想要拿下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绿风哨塔的异常在军部上层不是秘密,以一号的谨慎,不可能不对您过去的挚友进行筛查,吕临能顺利退伍,证明了他在拦截您时确实是清白的。”
“履历合理、身份清白……”男人托着腮,仿佛真的是一名听课的好学生,“那你为什么怀疑他?”
“拦截时清白并不代表着拦截后也清白。”晏菀青摇了摇头,“那一战之后,吕临精神海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就算有什么不妥,也没人能够发现。”
“不对,”男人指出了其中错漏,“吕临的伤是经过军部轮番检验的,如果他能被下精神暗示,那也能被精神搜查。”
“我可没说您对他下了精神暗示。”晏菀青睨了他一眼。
“那我对他做了什么?”男人调笑着反问。
“虚拟人格。”
女孩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您对他植入了虚拟人格。”
“能知道虚拟人格,你入选过提高班。”他轻笑道,“成绩起码在年纪前十。”
晏莞青闻言只是笑了笑,“与您是没法比的。”
虚拟人格,顾名思义,就是为目标或者自己捏造一个虚假的人格,属于向导高阶技巧之一,根据向导学院统计,历史上掌握并成功使用此项技巧的向导凤毛麟角,最乐观的估计也不会超过十个。
显然,凌阁萧就是这十分之一。
“其实说难也不难,”男人双手虚虚地搭在翘起的腿上,“你的导师应该教过你具体的步骤?”
女孩先点头又摇头,“我的导师其实也仅停留在教材科上,并没有真正实践过。”
“你说吕临了解我,其实我也了解他。”“吕临”思忖了片刻,竟然真的耐心讲解了起来,“虚构的人格想要获得目标潜意识的认同,必须要建立在符合其自身逻辑的基础上。”
“吕临行事瞻前顾后,可以称得上懦弱,我如果赋予他一个勇敢无畏的人格,虽然勉强可以做到,但很快便会暴露,”他耸了耸肩,“可当我顺着他的习惯来,扭曲他本身的意愿,就能瞒天过海。”
“这就是他在这隐姓埋名的原因?”她追问道,“你扩大了他的羞愧和自责?”
“然后你埋下种子,等待有一天有人触发了虚拟人格,再苏醒接管这具身体?”
“不然我要怎么办呢?杀了我唯一的朋友?”男人语气玩味,“我不知道王国如今是怎么介绍我的,疯子?叛国贼?还是刽子手?但我自认人性还是很健全的。”
这大概是近些年最大的笑话了,可晏莞青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存在于吕临身体里的这个“他”并没有骗人,起码,在“他”的认知里,凌阁萧确实是个拥有健全人性的人。
作为荒野女巫的作品,向导有时候确实拥有旁人想象不到的“魔法”。谁能想到呢,因为二十年前的一个念头,三十岁的凌阁萧被完好无损的保存在了吕临的身体里。
或许一号想到了,所以她给了吕临“活下去”的命令。
“唤醒人格的指令是什么?”她眨了眨眼就,“当他说出你的名字?”
“那可不是什么大事,亲爱的。”男人温和地说道,“要知道,他没事就会在背后骂我几句,这属于合理发泄。“
晏莞青捏着钢笔的指节泛了青。
三十岁的凌阁萧是什么样的呢?
野心勃勃、剑走偏锋,还没有学会用温文尔雅掩饰凶残的内里,也没有被岁月磨得无懈可击。
能对儿子毫无遮掩地展露恶意,也能说出“不杀朋友”;能把王国最优秀的向导们变成傀儡,也能因妻子不支持自己的理想而大发脾气。
善与恶并存,危险却又不那么危险。
一如她所料。
第90章 世道。
接受采访的人换了一个, 但采访还在继续。
这个“三十岁”版的凌阁萧在好友的身体里憋了数十年,一朝被放出,在恶意之前喷涌而出的, 是倾诉欲。
或者说, 是自负。
自信于眼下的情形完全在掌握之中,凌阁萧对晏菀青可谓是知无不言。
“是我提出了再生女巫计划。”男人微笑着,给话题起了个新头。
“但祂给你们的是哨兵和向导的制作方法。”晏菀青将记录本翻开了新的一页。
“荒野女巫第一次露面是在一百五十年前,”男人突然说道, “但这不代表,祂只活了一百五十岁。”
“所以?”女孩点了一下头。
“所以, 祂所用的语言, 与如今是截然不同的!”凌阁萧激动了起来, 开始在房内来回踱步, “除了用大陆通用语写出的标题和落款, 谁也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军部召集了全国的语言学家, 才勉强辨认出那是曾经在上层贵族之间小部分流传的语言, 据说是来自更为遥远的时代, 至于破译——”
他卡了一下, 才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子般嘟囔道:“那可真是太超过那群酒囊饭袋的能力范围了。”
随着帝国的破灭,旧时代的贵族们被赶尽杀绝, 这也导致了许多依靠着“血统”传承的知识遭到了毁灭性的断代,语言,自然也不例外。
“税务官小姐,你知道我们是怎样的一个杰作吗?”凌阁萧放轻了声调,仿佛怕惊扰着什么,“每一个细胞都在最合理的位置, 每一根血管都镶嵌得无比巧妙,我们就是由无数奇迹堆叠起来的神迹,哪怕是最为轻柔地干涉,都会破坏美妙的平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晏菀青想了想,给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停滞?”
“没错!就是停滞!”男人大笑了起来,“我开始喜欢你了,税务官小姐!”
这是何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欢”。
然后他收敛了笑容,“在我小的时候,□□是最不实用的武器。”
“枪管里塞的都是劣质的火药,想要弹射子弹必须先点燃绳索,每使用一次便需要重新装填,稍不注意就会炸膛,只有充做后勤部队的普通士兵才会拿着这玩意儿四处晃荡。”
“等我成年了,军队里开始流行□□,虽然也是单发,但射速极快,威力巨大,百米开外足以射穿一个成年人的脑袋。”
“再到我成了绿风的塔长,就连哨兵都配上了连发□□,甚至有人构思了足矣炸毁整个城市的'子弹'并且提交了议案。”
“发现了吗?同样是工具,万事万物都在发展,除了我们。”
“枪炮在发展,船舶在发展,通讯在发展,哨兵和向导渐渐由战场主力退居操纵者和奇袭小队,存在的意义变成了减少普通人伤亡,或许在哪一天,在那些东西不再需要人力操控的时候,我们和火绳枪就再也没有差别——”
凌阁萧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毕竟停滞的兵器,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终将被时代所淘汰。”
“但我们与火绳枪最大的差别,在于我们有生命,一旦被淘汰,迎接我们的不会是在仓库里吃灰,而是死亡。”
“我不想死,税务官小姐,”他认真说道,“我们的种群必须要进化。”
“……这个理由确实比单纯想成为完美生物要有说服力的多。”晏菀青沉默了半晌,做出了如上评价。
“税务官小姐是怎么看我的?”凌阁萧反而来了兴趣,“像宣传的那样,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彻头彻尾的反人类主义者?“
“不,税务官小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荒野女巫把机会摆在了我面前,我必须给出一个合适的价码,而那个价码就是再生女巫计划,它是进化的钥匙,”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一句,“也是我家庭破裂的开端。”
“再生女巫是个骗局。荒野女巫并不想复制自己,祂只是需要许许多多的哨兵与向导来配合那些奇诡的实验,而进化的方法不过是附赠品而已。”
“从个体来看,这当然罪不可赦,但从种群延续来看,代价不过微乎其微。”
“但容暄她拒绝理解我。”
他又开始了踱步。